没想到他不说话以后,他们之间是这么的安静。
沉默了好一会儿,十九试着用轻快的语气,云淡风轻地开口:“今天应该也做不了什么事,我陪你好吗?”
完全没有动静的背影,若不是他曾经出声过,她绝对会怀疑他睡着了。
为什么呢?他们之间的气氛是那么的沉重。
“还是……不舒服吗?”十九等了等,等不到响应,费了一番心思才想出这么一个问题。
“……”他还是没有回答,但伸手拉高被子。
“呃……昨天皇婶教了我许多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我学了很多……”十九急急忙忙找着话题,试图打破不知是由谁制造出的僵局。
“嗯。”水铜镜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的意味明显。
“……”她再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难熬的寂静,令十九感到如坐针毡。
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和他变成连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
“可以替我倒杯水吗?”良久,水铜镜突然道。
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片刻才反应过来。
“好、好的。”她连忙到外间去替他倒了杯茶进来。
水铜镜这才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茶水。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看她一眼。
这令十九感到极不习惯,心头弥漫着一股不确定的感觉,好像昨天那样,他似乎在拒绝她靠近。
“我做错了什么吗?”她终于还是问了。
他只是静静啜饮着,并没有答腔。
十九紧张的等着,知道他一定会给她一个答案。如果她真的做错什么,那么她绝对会道歉。
不,即使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都已经想道歉了。
“总有一天……”将杯子移开唇,水铜镜若有所思地启唇。
十九屏气凝神等着他即将说出口话。
“我将再也无法守在你身边。”水铜镜露出了盈满无奈的苦笑。
一想到这儿,就令他感到……十分寂寞啊。
寂寞到乱发脾气和她赌气,即使知道她很为难,却又故意为难她,连他都受不了自己的不正常。
然后才发现,原来十九在他心中是那么的重要。
“从今日起,你的婚事将由三姐接手。”他决定照三姐说的,是时候放手了。
十九不再开口,只有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浑身震了一下。
他看到了,却装做没发现。
必须离开了。
即使再怎么不舍她,都得将这份寂寞隐藏起来,不能任性的硬要她留下来,因为他是那么地心疼她啊!
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不幸,让她幸福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可是他无法“负责”她的幸福。
想给她任何他给得起的一切,但是一想到要承诺她的幸福,蜜妃那时哭着逼他负责的神情就像挥之不去的恶梦,紧紧纠缠他。
比起给不起承诺、无法肩负她一生的他,沈天戈应该能做得到吧!
给她幸福,给她所能给的全部幸福,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让她了解笑的真正含义。
从今而后他会这么为她祈祷……只能祈祷了。
十九垂首停顿了片刻,再抬头时已经挂上浅浅的笑颜。
“嗯,我知道了。”然后,她起身把椅子搬回原处,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她离开了。
啊……她就要走了。
在她背过身的那一瞬间,水铜镜看见自己飞快探向前想抓住她的手。
好寂寞……
心头的寂寞狂叹,最终他还是缩回了手。
因为……握紧手是为了他的幸福,放手则是为了让她幸福。
第9章(1)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
四处都找不到水铜镜,等到夕阳余晖染红了脸颊,她才回到寝宫。
在寝宫内她向来会避开母妃,不是怕被打,而是不希望母妃生气。
只要不出现在母妃的面前,母妃至少还能维持平静,那么即使她很爱母妃,很想看到母妃的笑容,也都会选择躲在暗处悄悄地看着她。
对她来说,偶尔见到母妃捧着木梳露出微笑的神情,那就是她的幸福。
但是那天她却在寝宫门口遇上了母妃。
“母妃……”原本正想踏进去的脚缩了回来,她怯怯地朝蜜妃福了个身。
蜜妃冷眼睨着她,不悦地说“谁是你母妃?你是谁家的孩子?”
即使被推开几千次,她都会紧紧地守在母妃身边,可是当母妃这么说的时候,她真的弄不清楚自己活着的意义了。
“母妃……”难道对母妃来说,她不只做错而已,甚至连存在……都没有吗?
“住嘴!谁准你这么叫我的?”蜜妃挥了挥手,要想将她赶出去,“快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如果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那么哪里才是?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不敢反抗母妃的话,乖乖离开,一直到入夜才偷偷摸回寝宫,却进不了正厅。
大门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她推不开门,于是绕着四周找了好一阵子,突然听见母妃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的声音。
“真可怜……母妃无法让你吃东西……”
“唔、唔!”
“如果惊动了圣上可不行,等你答应会乖乖的,不吵也不闹,母妃就让你吃东西……”
砰、砰!
母妃轻细的嗓音和东西碰撞的声音交杂传出。
十九找了扇没关紧的窗子,悄悄地往缝隙瞧进去——
“乖一点……不要乱动……”
一开始她只看见母妃的背影。
从母妃忙了乱的身影来看,房里似乎还有其它人,但是被挡住了,她也不知道母妃究竟在对谁说话。
虽然母妃有对着木梳说话的习惯,但是木梳不会发出声音,况且母妃未曾将房门堵住过,这一切都明白显示出母妃房里有第二个人。
“啊!”
蜜妃没由来的一声尖叫,吓得十九以为自己被发现,赶紧蹲下身,紧贴着墙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绝色!别乱动!”
绝色?母妃在叫她?
虽然不习惯母妃这样叫她,十九还是立刻爬起来,匆匆忙忙地想要应声——
“你是龙子,动作不能这么粗鲁,要优雅、从容……”
龙子?她不是龙子啊……
脚步还没跨出去就缩了回来,心头的怪异感让她回到窗边,重新往窗缝里看去——
母妃离开了床边,然后……她发现了水铜镜。
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腿被绑起,他无法从床上自行下来,更无法离开。
她还小。
她的身高只到母妃的腰际,她看母妃的时候必须抬高头,她如果想要抱母妃的话必须踮起脚尖,她绝对还小,但是……她也会伤心。
并不因为她是个小孩,就不了解心痛的感觉。
见到母亲对着水铜镜轻声细语说话的模样,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好痛,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比母妃几次掐住她的脖子,让她不能呼吸还要难过。
啪。
啪、啪。
眼泪一滴滴滑落颊畔时,她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接,然后才知道原来眼泪的温度远比母妃给她的还要温暖。
可悲的是,她一直以为母妃总有一天会愿意回头看看她,会接受她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
“唔……”她已经分不出那是自己的哭声还是水铜镜挣扎的声音。
好痛……好痛……
她只是希望母妃能爱她,原来“希望”之所以称为“希望”,就代表它永远不可能实现。
“龙子,你是我的龙子……圣上会因为你而回到我身边的!圣上会来!我好高兴!”
她盯着这一幕,眼底的希冀渐渐灭了。
母妃很开心,为了水铜镜而开心。
如果他真的是母妃的儿子就好了,这样母妃就能拥有快乐了。
她静静的看着眼前上演的一饥,知道如果是现在的话,她一定有勇气出声唤母妃,但是她没有开口。
因为母妃要的不是她……一直都不是。
“不要乱动!”
十九看见水铜镜怒气腾腾地用被绑着的双脚踢向蜜妃,黯淡无光的双眸又慢慢地染上光彩,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让她忘了水铜镜的事。
她喜欢母妃,也喜欢他。
要救他是当务之急,但是看着母妃高兴的神情,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她来说最爱的人是母妃,可是和水铜镜一比,谁比较重要就变得暧昧不清。
眼前的母妃一下子呵护疼爱着水铜镜,可是毫不领情的他,不是拒绝母妃靠近,就是对母妃又踢又踹的,然后母妃会忍不住打他,再哄他,跟他道歉……就这样一直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水铜镜好不容易弄松了绑在嘴上的布条,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来人!救我!”
那声音重重地敲进了她的心坎。
她在做什么?
不能不顾他的想法,一个劲儿的认为母妃会因为得到想要“龙子”就好,如果再被母妃打下去,瘦弱的水铜镜可能撑不了多久!
看着这一幕,她抹去颊上的泪水,神情由慌乱渐渐稳定下来,垂落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也许,是该放弃了。
如果只能选择保护一样重要的东西,她只能割舍从来不曾给过自己温暖的母妃,选择保护水铜镜了。
“对不起……”她在离开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还没传到任何人耳里,就被风儿给带走了。
是想向谁对不起,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她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当她决定要救他之时,她就已经舍弃了母妃。
从那时起,她只剩下水铜镜一个人。
她以为他会是她这一辈子不变的依靠。
即使将要出嫁,即使要为人妇,她以为只要不说出心中那股深切的情感,他仍然会像以前一样待她。
但事实似乎没有她想象的简单。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天戈在十九的寝宫里,发现抱着牺尊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她。
明明听她说今天要上艳城去处理一些事情,怎么他一来就发现她还在寝宫里?
“今天不用上艳城吗?”沈天戈捧着一本册子,一边浏览着古董,一边在册子上抄抄写写,却始终没听见她的回答。
“还是说水铜镜那家伙抽手不干了?”没得到响应,他随口一问。
咚!
床榻上发出重物撞击声,接着是一阵七手八脚的慌乱声响。
沈天戈停下笔,微挑眉斜眯向床上慌慌张张查看从手中滚落的牺尊有无摔坏的十九。
啊,他猜对了?
原来水铜镜要抽手……也无妨,等他计算过和十九成亲能得到多少利益后,再请圣上处理婚事也还来得及。
反正他不在乎婚礼延期,只在乎礼金能收到多少。
床棍子上的十九突然不明所以地说:“这牺尊是几天前铜镜送我的。”
“嗯?”沈天戈只拨了三分心思在听她说话。
“那个假的云龙砚,是我第一次看中以为是真品的古董,也是铜镜送我的。”
“所以?”嗯,他会记得替那只云龙砚估个好价钱,快转手卖给同样不识货的傻子。沈天戈边打着主意边记下眼前玉辟邪价值多少银两。
“我是个……非常贫乏的人。”十九缓缓从床上起身,目光凝视着手中的牺尊,像是对着它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沈天戈听。
“嗯哼。”他看得出来,但是无所谓。因为这样的背景才让十九这么单纯,以后比较好办事,例如变卖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