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铜镜笑得好骄傲。
他就知道她会喜欢!
她和其它姑娘家喜欢的东西不同,那些越是陈旧、越有年纪的古董,越能吸引她的注意力,所以他总是想尽办法替她弄来想要的。
最能令他感受到辛苦是有代价的瞬间,就是她见到东西时,那抹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珍贵的笑。
“不会啦!你也知道我二姐夫是海寇,要弄到这个很简单的。”只要她喜欢就好。
很简单?那是对他而言吧!
水青丝和水绮罗不语,只是交换了一记眼神。
她们都知道水铜镜可是每十日去一次书信,要水珍珠帮他提醒沧澜记得带嵌松绿石金属丝牺尊回来,终于在五个月后弄到手。
如果这样还叫简单的话,那难的是什么?只不过为难的是沧澜不是他。
“谢谢。”十九缓缓抬首,扬起他最爱的微笑。
霎时,水铜镜的眼底溢满了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修长手掌按上她的脑袋轻抚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蜜的氛围。
水青丝朝站在一旁的朝焕景使了一记眼色,朝焕景立刻挡进两人之间,逼得水铜镜收回手。
“公主、七当家,失礼了。”朝焕景没啥表情地说。
直到这一刻,水铜镜才注意到朝焕景的存在。
“朝师傅?”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何要挡在他和十九之间?
“虽然我认为你不至于会忘记男女授受不亲这几个字怎么写,但身为姐姐还是得提醒你。”已经吃完甜品的水青丝喝着热茶,笑弯的眼彷佛会滴出蜜来。
“什么?”怎么会扯到男女授受不亲了?
“笨小七。”水绮罗摇摇头。
又不是瞎子!她们早就看出十九对弟弟的感情可不只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毕竟她们已经为人妇,也都经历过爱情的洗礼,十九给弟弟的笑容可不如给其它人的平淡,就铜镜一个人搞不清楚状况。
史无前例的疼她、宠她,对她呵护备至,却始终坚持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样,她们这个迟钝的弟弟可是在不自觉中伤了十九很深啊!
就不知道这个把十九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的笨弟弟要是哪天知道了,会不会狠狠揍自己几拳?
对水绮罗的责骂,水铜镜则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话锋一转问:“你们这么多人聚在四姐的别院做什么?”
两个姐姐加上各自的丫鬟和朝师傅、洪师傅,问题是这些人聚在一起实在不像是在话家常,也难怪他会感到奇怪。
“你这个闯进来打断我们的人还敢这么问。”水绮罗目光轻轻扫过十九略微黯淡的笑,忍不住火气又上来。
真是个笨弟弟!
“若是一开始我就在这里的话就不会问啦。”水铜镜不懂自己究竟是哪里碍着四姐的眼,今天一直被削。
水青丝轻咳了几声制止水绮罗继续说下去。虽然她也对么弟的“无心之过”颇有微词,但终究她比他们年长,又是艳城里除了水胭脂以外的谈判高手,所以冷静了许多。
“公主是来做嫁裳。”水青丝一双柔媚的眼儿睐向摆在桌上的大红布疋。
水铜镜一愣。
三姐刚刚的意思是……
“嫁裳?”十九要嫁人了?
“亏你还敢说自己最关心公主,连今早颁布的诏书都不知道。”
“今早颁布的诏书我哪里有空知道?”他今天一整天都在镜花楼里,是听说十九到艳城,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水铜镜看向十九问:“所以皇上要把你扔出皇宫了?”
“说话客气点。”水绮罗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你真的要嫁人了?”水铜镜向前站了一步,挤开朝焕景,凝视着她问。
十九坦然地回望他,目光带着一点期待和探寻,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任何一丝挽留。
可惜她失望了。
水铜镜看起来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半点不悦或是不敢置信,然后那张漂亮的脸庞上乍有的讶异趋于平静。
他只是惊讶而已。
“我年纪也不小了。”她几乎没有表现出失望,随即扬起笑容。
这对十九来说并不难,毕竟她喜欢他多长的时间,就代表着她有多习惯他这种“不知道”的伤人。
“……”水铜镜不语,皱起眉紧盯着她片刻,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哪里不舒服?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
十九微怔。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拆穿。
“呃……”这第一次的经验令十九慌了手脚。
朝焕景硬是又挡在他们之间,这次还不忘把水铜镜的手拨掉。
水铜镜无奈的苦笑,“朝师傅,你是不是可以让我好好跟十九说几句话?”
“公主没事,对吧?”水青丝软软的声音冒了出来。
整个人几乎被藏在朝焕景身后,十九连连颔首,随后坐回椅子上。
见朝焕景不肯离开,水铜镜决定绕过他。
“十──”
往右,朝焕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九──”
往左,朝焕景立刻不死心的跟上。
“朝焕景!”水铜镜终于不耐烦了。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水绮罗不悦地问。
“四姐,你也管管朝师傅,他今天是吃错什么药,干什么一直挡着我?”水铜镜边说边闪着朝焕景。
“先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水绮罗完全不管。
“什么做了什么?”他不就是送了牺尊给十九吗?
“好了,如果你们两个要继续斗嘴的话,就回家去,我还得招待公主看嫁裳,你们在这里实在很吵。”水青丝脸上盈满甜笑,吐气如兰,若是没听见她的话,绝对不知道她是在骂人。
“我保证会闭上嘴!”水铜镜立刻发誓,飞快绕过朝焕景,到十九身畔坐下,问:“对象呢?是哪门哪户?”
“嗯……”十九迟疑着,纠结的心思让她开不了口。
“长安京里能够配得上你的……让我想想看。”水铜镜沉吟着。
“够了!”水绮罗实在看不下去了。
“三姐,你可看到了,不是我在吵,是四姐今日吃了火药,说话怒冲冲的。”水铜镜责任推卸得飞快。
第1章(2)
水青丝虽然不像妹妹反应那么大,但也实在不愿弟弟继续忽略十九的感受,于是开口。
“是‘万天城’的城主。”
“万天城……”水铜镜想了一会儿,两道英挺的眉皱成两条毛虫,“可是万天城在西南方,离长安京有好一段距离,为何要十九嫁到那里?”
在他的印象中,万天城是以前为了抵御南方少数民族而屯起的碉堡,由沈万天大将军长年驻守在那儿。据说因为他尽忠职守,誓言有生之年决计不让外敌犯我,于是终其一生都守在那儿,后来才逐渐发展成为万天城。
那里可算是偏远地带,把堂堂的皇家之女嫁过去?圣上这决定未免太过奇怪,又不是和亲,再怎么说都该把公主留在皇城,嫁给有声望的达官贵族才对。
水青丝耸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十九,你真的要嫁过去?”水铜镜的话大有要替她出头的意思。
只要她有一丝犹豫或是不愿,他绝对会闹到圣上点头答应不让十九嫁远为止!
若是他对她有情,这话听在她耳里绝对是开心的,可惜她知道,他永远只会以兄长的身分关心她。
十九这次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掩饰心里的浓浓失落,抿着隐隐的笑痕,轻轻地点了头。
她会嫁的。
虽然她想不出任何一个嫁人的理由,但是嫁人,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就算得宠的公主都不一定能嫁到心里企盼的归宿,遑论她本来就不是特别受宠,又怎么可能会有多好的选择?嫁远了也好,也许到一个见不到他的地方,时间一久,她会渐渐忘却这满怀她年少单纯的爱恋。
水铜镜眯起眼,想仔细瞧清楚她有没有任何不愿意。
“万天城的城主已经到长安京了,嫁娶的一切事宜都交给艳城负责。”水青丝拿出圣上的诏书,上头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向圣上说情。”圣上可是很买他艳府水家的帐的。
迎上水铜镜忧心的眼神,十九终于下了决定。
“我愿意嫁。”
留在他身边,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虽然他常打趣地说自己可是长安京的最佳夫婿人选,绝对不能轻易成亲,但如果哪天他身旁的位置真的被某一个女人给占据呢?
那想必是像撕扯她的心那般地疼痛吧!
在她还可以离开之前,在她还不是那么割舍不了他之前,她必须趁早离开。
说不出为什么,当十九笑着说愿意下嫁位在遥远南方的万天城时,水铜镜的心跳突然快速的跳了几下。
“嗯,那就好……”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怀着疑惑,回答时显得不怎么专心。
嗯,这样就好。十九在心里同样这么告诉自己。
“小七,替公主处理出嫁事宜的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水青丝突道。
十九错愕地望向水青丝。
水青丝朝她眨眨眼,继而露出轻笑。
啊……原来三当家知道了……
蓦地,十九脸儿一红。
“由我来?”一听要“负责”,向来视这两个字为洪水猛兽的水铜镜,迟疑马上表露无疑,“我好像得了一种不能筹备出嫁事宜的病……”
“不能筹备出嫁事宜的病?我看你得的是不能负责的病吧!”水绮罗嗤了声。
“四姐真是了解我。”水铜镜大笑一声,老实承认。
水绮罗白了他一眼。“你和公主的交情不错,由你来负责应该是最适合的,艳城的人事物任由你差遣,总之,必须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咦?真的要我负责吗?”水铜镜满满的不愿写在脸上。
他真的几千几百万个不想“负责”这件事。
“不好吗?”十九的眼底盈满了失望。
向来疼她的水铜镜一见她没了笑容,原本像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愿意的态度立刻丕变。
“怎么会有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绝对会让你的婚宴成为长安京最美的一段佳话!”
水青丝和水绮罗互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
唉,这个么弟如果对她们有对十九一半的用心就好了!
“谢谢。”十九终于又有了笑容。
距离她出嫁还有半个月,接下来的时间她几乎得日日上艳城准备婚事,也就是说能够有半个月时间和他朝夕相处。
这样就够了。
艳四别院只剩下水青丝和水绮罗两姐妹。
一个人捧着茶,一个人垂眸盯着锐剪。
水青丝手里的茶早就凉了,却没有喝下半口,她只是盯着一个定点发愣。
“刚才,”水绮罗盯着剪子的眼神无比认真,“我真的差一点就要拿剪布的剪子朝小七的脖子抹去。”
“剪子太狠了。”水青丝扬起浅笑。
“喔?”水绮罗眉梢微扬,不相信水青丝不觉得水铜镜可恶。
“让他‘负责’十九的婚礼就够了。”水青丝特别强调“负责”这两个字。
“也是,咱们家里最没担当,也最怕担当的家伙也该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负责。尤其最该负责的是‘无心’伤了别人的心。”水绮罗一说到弟弟的迟钝就有气。
看着十九为难的神色,她们都替她感到难过。
真不知道这个么弟在坚持什么?明明就对人家好,却说只是将十九当成妹妹。
所爱的人不爱自己,却仍给自己温柔,那才是最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