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雨,不断地打在易井榭的脸上、身上,瞬间寒意逼人。
她还是进屋去好了,不然要是再这样淋下去,身子恐怕会承受不住。易井榭有丝恍惚地想着。
不过,在她进屋之前,仍不忘拾起那把被遗落在旁的纸伞,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奔去。
她后悔了……
她后悔看清他那张邪恶的面容。
当彼此距离得如此近时,她猛然意识到那名男子似乎与自己身在不同的天地里,他那份孤寂,凄绝,以及教人不寒而栗的残笑,都是她无法体会、接受的,所以她唯有离他远一些,才能避免被他伤及。
“你跑不掉的。”
不……
当易井榭狼狈又慌乱地冲入屋内时,如初差点尖叫出声。
“小、小姐,你不是有撑伞吗,怎么会、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她赶紧拿来一条干净的白巾,擦拭易井榭不断滴下雨珠的芙蓉素面。
“我、我没事,换件衣裳就行了。”易井榭不自觉地抓紧手上的纸伞,还频频望向屋外。
“小姐,你先坐下来,奴婢这就去差人送热水来。”生怕小姐因此着凉,如初赶忙出去唤人。
就在这当下,略微怔然的易井榭,却不经意地瞥见手中的纸伞,其顶端竟插着一支黑底金边的三角旗。
“怎么会多了一支小旗子?”易井榭使劲气力地拔起它,然后她便看到这旗面上竟绘了一张无比丑恶的鬼脸。
喝!易井榭一惊,鬼面旗瞬间从她手中滑落。
“这面旗子是……是谁的……”惊魂未定的她,喃喃说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教她及时回神,在如初即将踏入屋内之时,她小手轻颤地拾起地上的鬼面旗,并将它藏在床褥下。
不能让人发现。
易井榭似乎意识到在这面旗子的背后,彷佛隐含着某种不好的讯息,以致她直觉地做出此举。
不过,易井榭万万没想到的是,就算她把旗子给撕了、毁了,也难以挽回她即将面临的人生最大的转折。
“咳……咳咳……”
大红轿子内,不时传来易井榭的轻咳声;如初却只能干着急,而无法让小姐稍作休息,因为他们已不能再次延误入飒王府大门的时辰了。
唉,她不应该让小姐在雨天出去的。如初自责不已。
“小姐,飒王府派来的人说,只要通过洗银山,就能很快进入白沙城,所以您千万要忍着点。”如初隔着绢帘,不停安慰着易井榭。
不过说也奇怪,飒王府的人马在提到洗银山时,一副如临大敌般,个个面带惧意,宛如惊弓之鸟。
“如初,我没关系的,你不必担心我。”由于顶上的凤冠着实压着她喘不过气来,迫不得已下,她只好拿下凤冠,让自己微晕的螓首能垂倚在角落边。
然而,原本藏在她袖口内的鬼面旗竟因她的动作而露出一小角,当她眼角余光一瞥到黑影,她立刻惊慌地直起身,匆忙地想将鬼面旗重新塞进袖内;也许是她太过紧张,在一阵手忙脚乱之下,鬼面旗竟被她甩出轿外。
糟了。易井榭惊叫一声,同一时间,如初以及抬着喜轿的八名男仆全都停下脚步。
“小姐,您怎么了?”如初猛地挥开轿帘,一脸诚恐地瞅视着小姐。
“如、如初,麻烦你把地上的那面旗子拿给我好吗?”某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悄悄蔓延开来,易井榭下意识地捏紧小拳,颤声说道。
如初见小姐无事,才稍微安下心来,并遵照小姐之意往地上瞧去。
“小、小姐,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呀?”如初一见地上那支鬼面旗时,也果真被吓了一大跳。
“你不要多问,拿给我就是。”不知何故,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致使易井榭说话的口吻显得有些不耐。
“是,小姐。”如初虽略感诧异,仍听命地弯身捡起鬼面旗,正当她要将旗子交予易井榭之际——
“发生何事了?”开路的飒王府人马察觉喜轿突然停住,随即掉头来到轿旁。当他们看到如初手里所拿的东西后,神色急遽大变,“这是……是枭寇的鬼面旗!”
“枭寇?鬼面旗?”如初以及方护卫等人都不知飒王府人马为何会对一支旗子如此惧怕,“就一面旗子罢了,你们为什么要怕成这样?”此时,天候宜人舒爽,如初却清楚地看到他们的额际上泛出不少的冷汗。
“该死的枭寇,他们不是只会打劫一般商旅——可恶!”他们竟然忘了由镇国公府所张罗的嫁妆,是足以让那群无恶不作的枭寇起掠夺之举。
“你们是指这附近一带常有盗匪出没。”方护卫心中有了警觉。
“不错,而且在他们行动之前,对方都会先收到那支鬼面旗。”
“哼,原来这支鬼旗子是向我们示威来着。不过他们有胆就来吧,我就不信凭我们的身手会对付不了那群小小的山贼。”方护卫一副嗤之以鼻地哼道。
“方护卫,枭寇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所要抢劫的东西从未失手过,白沙城县令以及我们飒王府多次想上山围剿他们,但每每都受限于地形的关系,不仅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尤其是枭寇的头子鬼枭,他更是——”
“鬼枭,哼,一个强盗头子能有多厉害。”方护卫用着十分不屑的口吻对如初说道:“把旗子给我。”
“是。”小姐没说话,应是表示同意。如初迟疑了一会儿,才把鬼面旗交予方护卫。
其实,易井榭并非同意,而是她整个思绪都陷于她方才所听到的那些有关鬼面旗的传闻。
她一直在想,插在纸伞上的鬼面旗难不成就是那名男子所留?
如果是,那他的用意为何?
诚如飒王府人马所叙述的那样吗?
你跑不掉的……
蓦地,易井榭捂住双耳,难以抑制地频频摇首。
“方护卫……”
同一时间,如初以及飒王府的人马全都错愕地看着方护卫将鬼面旗扔掷一旁。
“别管那些贼寇了。”方护卫一扯缰绳,示意大伙儿不要再浪费时间。
见方护卫如此不把枭寇放在眼里,飒王府的人除忧心之外,也唯有加强警戒,尽快通过洗银山。
骤然,半空中传来几声乌鸦的乱啼,其嘎嘎聒噪的叫声,让众人纷纷皱起眉头,暗自咒骂这群不识相的家伙。
“讨厌的乌鸦,在这种时候凑什么热闹嘛。”如初更是难掩心头渐起的疙瘩。
就在此时,洗银山下倏然扬起一大片的乌烟,而且似乎朝着他们这一行出嫁车队蜂拥而来。
“是枭寇,他们真的来了。”
飒王府的人马旋即抽出利剑,神色紧张地将大红轿子层层保护住。
心下一惊,坐在轿内的易井榭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攒紧眉心。
“小姐,你不用怕,方护卫和飒王府的人马会保护我们的。”如初这段话不知是在安抚小姐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才一眨眼的工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伴随着漫天的尘沙袭向他们,一群脸上蒙着黑巾,气势凶猛且森冷的大汉,拦在他们正前方,提刀对峙。
“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结伙抢劫,你们这群山贼还真是胆大包天。”从没把枭寇当成一回事的方护卫扬声怒道。
枭寇们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方护卫,没有人回话,更没有人动手,彷佛在等什么人下令似的。
“要命的就——”方护卫不屑的声音倏地断掉。
一枝不知从何处疾射而来的箭矢,不偏不倚地穿透过方护卫的胸膛。砰的一声,方护卫偌大的身躯就这么从马上坠落下来。
四周,净是一片窒人的死寂。
此时,枭寇之中一名头带鬼面,一身黑衣的神秘男子,骑着黑驹出现在众人眼前。
“要命的,滚!”
第2章(1)
此时,没有一人敢妄动。
因为就在这弹指之间,方护卫便无声无息地从这世间消失。
没有人看到鬼枭是如何动手的,更不知箭矢从何而来;但光凭他这准头及劲道,已然震住所有的送嫁人马。不,显然还有一人未察觉到如此重大的变化。
“如初,外头是发生了何事?”
坐在轿内的易井榭,虽能感受到不寻常的诡异气氛,却浑然不知欲护送她前往白沙城的方护卫已一命归西。
如初惊骇到无法回答自家小姐的问话。尤其当那名扮相恐怖的山贼头子,缓缓地伸出一手,遥指她家小姐那顶大红花轿时,她差点瘫软在地。
完了,贼人的目标不仅放在陪嫁的金银珠宝上,连即将成为飒王妃的小姐也不打算放过。
“小……小姐……您千万别出来,奴……奴婢誓死也会护住您的……”如果小姐被那群贼人抓走,那后果可说是不堪设想。
易井榭掀帘的动作硬是被如初阻挡下来。
现在如初所能想的,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贼头看到小姐绝姿的倾城容颜。
就在此时,又有人从马上毫无预兆地摔落下来,断断续续的哀号声让护送出嫁车队的人马个个是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生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要命的话,就快滚!”
鬼枭身旁的大汉一说完,枭寇便一致抽出腰间的大刀,森冷的锋芒在日光的反射下,更显锐利而嗜血。
“大家一定要守住花轿,飒王马上就会派兵来支援我们!”飒王府人马眼看情势对他们相当不利,遂大声高喊,以振士气。
不拼,大伙儿就只有等死的份。有了这股意念,飒王府以及镇国公府的人马纷纷提剑冲上前,决定放手一搏。
“杀!”
鬼枭无声冷笑,枭寇众人即兴奋地提刀迎上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无情杀戮就此展开。
登时,利刀与长剑在半空中频频交会,刀剑划破空气的冷飕声,以及那些惨呼、凄号、甚至是硬物穿透人体的可怖声,终于让轿内的易井榭明白如初为何执意不肯让她出轿。
“如初你……你叫他们赶快逃走……不要管我了……”可想而知,那群目无法纪的盗匪绝不是那般容易对付的,她不要他们因她而失去生命。
“小姐……您放心好了……我们一定打得过……那群山贼的……”怎么办,怎么办?他们的人仅剩下不到原先的一半。
然而,随着一声声益加惨烈的哀号声不断迫近,易井榭也明白如初只是在安慰她,他们根本敌不过那群目中无人又凶残成性的盗匪。
不……她不要再听到这种声音了!
有谁能够阻止它,有谁能够阻止它……
易井榭再也承受不住地一手挥开轿帘,而入眼的景象,当下令她的意识益发晕眩,并频频干呕。
倏忽,她瞧见一名不应该在白昼出现的鬼魅,正缓缓朝她走来。有多人想阻拦他的步伐,但每当他一出手,就会有人在她面前倒下,直到……“不要过来!”如初不要命地挡在轿前,嘶声呐喊。
“如初……走开……”生怕再有人倒在她面前的易井榭,拼命地想把忠心护主的侍女给推到一旁去,但眼见如初不为所动,她唯有对近在咫尺的鬼枭大声喊道:“请你不要伤害她!”
“过来。”鬼枭冷声命令。
“小姐,不要。”如初急急大喊。
冰冷的剑尖冷不防的抵住如初的喉头,只消鬼枭的手指稍稍用力,如初便是下一个冤魂。
“不,求求你不要……我过去……我这就过去……”易井榭先是将半昏厥的侍女扯入轿内,紧接着,她紧咬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