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他低头对她一笑。
她的心脏又开始乱跳,差点忘了要接口。“噢。”
“你应该再去复诊的。”他拿起一盒新鲜牛排肉,看了看肉的肌理后又放回去。“待会我载你去吧。”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不用浪费那个挂号费,”她连忙摇头,“酸痛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你都自己出来买菜吗?”
“偶尔,当我想自己下厨打打牙祭时。”他露齿一笑,语气得意地说:“我的牛排煎得又香又嫩,有大师的水准。”
她不禁好笑,“哪有人这样自称自赞的?”
“自信是行走社会的第一要件。”
“不是谦虚吗?”她捂着小嘴笑。
“那是第二要件。”他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道:“不如这样吧,你缴学费给我,我就开堂授课。”
“我还不如去听董教授的瞎掰咧!”她不给面子的吐他槽。
骏为睁大眼睛,好气又好笑地捧着胸口道:“我真是太心痛了,你居然把我瞧得那扁,我起码比那位YA教授帅上三分吧。”
“哈哈哈……”她想要一本正经,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弯了腰。
这个俞骏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不可理喻、难以接近嘛!
尤其看着他随手抓起一颗小玉西瓜,修长的指尖在上头敲了敲,专注倾听那瓜清脆成熟度的模样,更是性感得教她不由自主浑身发热。
嘉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她却发现自己的眼神正紧紧跟随着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连稍稍移转视线也舍不得。
坐在床沿做着塑料花,嘉嘉边摘着花瓣边傻笑着。
等到她注意到时,那枝好不容易组装好的牡丹花已经被她摘得七零八落了。
“哎呀,我在干什么呀?”她连忙收敛心神,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刚刚自己是在发呆想着某人。
“鱼嘉嘉!”蓦地,外头响起愤怒的大叫。
她闭了闭眼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塑料花,慢动作地挣扎起身,顾不得哀号的骨头打开房门。
“又怎么了?”她冷冷地看着一张脸涨得跟猪肝一样红的汪季泉。
他曾经对她有过和颜悦色的一刻吗?她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
“你是不是存心破坏涓涓和俞骏为的婚事?”汪季泉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头大骂,好似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不要随便诬赖人,你又听到什么鬼话了?”她的心蓦地一跳。
“涓涓说你昨天扔下她,拉着俞骏为出去好几个小时,害她又饿又累地等你们老半天。”汪季泉瞪视着她,眼睛血丝都跑出来了。“你是不是想抢走俞骏为?我警告你,我要你北上是来帮涓涓的,不是要你充当狐狸精抢她的未婚夫,更不是要你来搞破坏!”
嘉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愤慨道:“涓涓搞错了吧,是我被俞骏为抓出去的,难道她没有看见我挣扎反抗的样子吗?”
“你还敢撒谎?今天下午俞骏为亲自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纵容你上门去扰乱他办公,并且取消了对我公司的增资案,你还敢说你没有穷凶极恶地去捣乱?你惹恼了俞骏为,你搞砸了涓涓的婚事,我要你的命!”
不!
他怎么会……明明他们白天还相处得很愉快融洽,他甚至还请她喝了一杯香浓可口的咖啡,怎么会一下子风云就变色,他一转身就在她背后放冷箭?。
她鼻头酸楚了起来,又气又急地道:“你一定弄错了,我根本就不是——”
“你闭嘴!难道我还不清楚你的底细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抢你妹妹的未婚夫好报复我,甚至不惜跳上对方的床,自动送上门?可惜人家才看不上你,根本一看到你就想吐!”汪季泉愤怒地胡乱指控。
嘉嘉弄不清究竟是他的指责,或是俞骏为的厌恶将她深深地刺伤了,她强忍着眼泪和心痛大叫:“你才给我闭嘴!你根本没有资格教训我!你是我的谁呀?我根本跟你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对你解释,更不用在这里忍受你的侮辱……我才不像你,为了拉拢权势,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儿,你这才叫自动送上门去——”
啪地一声,所有人瞬间都呆住了。
涓涓惊骇得捂住嘴巴,害怕地看着暴躁的父亲打人的凶狠模样,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爸爸,我好怕……你为什么要打嘉嘉……你是不是也会打我……好恐怖,好恐怖……”
汪季泉一惊悸,甫从失控打了女儿的情境中醒来,随即心慌意乱地安慰着小女儿,“别怕、别怕,爸爸怎么会打你呢?那是因为嘉嘉很坏,她是个坏孩子,所以爸爸才打她……涓涓这么乖,爸爸怎么舍得打你呢?”
嘉嘉面无表情地捂住被重掴得火辣辣剧痛的脸颊,她的脑袋一片嗡嗡然,眼前那一幕讽刺的父女情深画面渐渐模糊了起来。
她不哭,绝对不哭。
这一切已经够了。
这就是上流社会,这就是亲情的真实嘴脸,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僵挺直背脊,坚定地走回杂物间收拾东西。
五分钟后,她拎着小小的行李箱,抱着一箱尚未完工的塑料花,面无表情地走向大门。
“慢着,你要去哪里?”还在安慰小女儿的汪季泉眼角余光瞥见了她,不禁一震,连忙问道。
“我这个坏孩子会滚出你的生活,从此以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她抓握着纸箱边缘的指节用力得泛白了。
他心没来由地一慌,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还不能走!”
“汪先生,从今以后我跟你们汪家再无任何一丝关系……”她眼底终于流露出一抹恨意,“你最好永远记住这点,我不姓汪,我姓鱼!”
嘉嘉话一说完大步就要走出大门,又惊又怒的汪季泉如何吞得下这口身为父亲权威被挑战的闷气?他愤怒地破口大骂——
“你会后悔的,只要你敢走出这个门,我一定让你后悔!”
“早在投胎当你小孩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嘉嘉毫不退缩地将话掷回他脸上。
这样受制于人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要杀要剐她都不怕,反正事情还能坏到哪里去?顶多她下海去当酒家女,赚皮肉钱供养到阿公、阿嬷过世后,她再剃度出家去当尼姑。
总之,她永永远远再也不要跟他有一丝丝的牵连干系!
她昂着头,大步扬长而去。
见她决绝的模样,汪季泉不禁呆住了。
嘉嘉怀里抱着一箱还没有完工的塑料花,脚边是小行李箱,手上的伤口又迸裂渗出鲜血,一边脸颊红肿着,整个人狼狈迷惘地坐在公车站牌的椅子上。
城市的灯一盏盏的点亮了,暮色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边,黑夜已经来临。
她迷茫地看着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陌生的霓虹灯转动着七彩的颜色……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想回家。
高雄左营外的小村落里的老旧来好杂货店才是她的家,苍老慈祥的阿公、阿嬷才是她的亲人,那里才是她的根。
她可以跳上最近的一班火车回家。
可是明知如此,为什么她还是心痛如绞,泪水一颗又一颗地滚落个不停?
她终归是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妈妈,当年你怎么会爱上他?又为什么想爱上他?他究竟哪一点值得你赔上一生的爱与生命?”
她凄然地望着黑蓝色的天空,但天空无语。
在她心房另一侧深深刺痛着的,还有俞骏为的背叛与侮辱。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眼中闪过的温柔,那气急败坏的关怀,难道都是虚假的装饰和伪装?为了报复她以前的口不择言与冒犯吗?
他在背后重重地捅了她一刀,让她在那个没良心的父亲面前几乎崩溃。
“王八蛋,王八蛋!”她仰天大喊,痛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怀里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
嘉嘉强忍着伤痛,随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勉强维持着平静地接起电话。
“喂?”她鼻音浓重的开口。
“嘉嘉,你怎么了?感冒了吗?怎么鼻音那么重啊?”
是俞爷爷。
她心一跳,胸口酸甜苦辣滋味齐来,“俞爷爷,我没事,只是有一点鼻塞。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骏为说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哪?”老人家焦急地关切问道:“你现在还好吗?要不要我去看你?还是我派司机去接你,到我家好好休养几天,也有人照料你……对了,我没想到骏为跟你那么熟耶!”
她心头热血和怒气齐齐沸腾,忿忿地道:“我跟他一点都不熟。”
“呃,怎么了?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俞爷爷赶紧安抚道:“你别生气呀,我那个孙子就是大男人粗线条,脾气古怪得不得了,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现在还是你的身体要紧……”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抚慰和关怀深深地温暖了嘉嘉的心房,她所有憋忍压抑住的伤心、委屈与心痛在剎那间溃堤奔腾而出——
“俞爷爷……”她哽咽难言,再也忍不住地低声啜泣了起来,“我好难过,好难过……”
“我的宝贝丫头呀,你快跟俞爷爷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惊失色,“你快说,一切有俞爷爷为你作主。”
“谢谢你,可是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你自己的情况已经够晚景凄凉的了,俞骏为也还在欺负你……”她低低啜泣。
“啊?”
“俞爷爷,我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什么,不需要对别人陪笑脸,不需要去想明天要怎么办……”她语气虚弱地呜咽。“我想回高雄,可是又怕阿公、阿嬷看到我的样子会担心,我不想让他们这么老了还要烦恼。”
“你可以来我家呀!”他充满怜惜和希冀地提议。
她一想到那个可恶的俞骏为就气得心绞痛,“不……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想遇到……他。”
俞爷爷绞尽脑汁揣度起自己的孙儿到底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以至于她会气愤成这样?
问那个小子,他还一脸古怪地皱眉抿嘴,这其中肯定有缘故。
俞爷爷脑中灵光一闪——啊哈!
“丫头,你听俞爷爷说,有个地方你可以去住几天休息休息……”他开始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怂恿。
“嗯?”她疑惑地眨动着泪眼。
黑夜,星星偷偷地露出了晶光闪闪烁烁……
澎湖
蓝岛
又是一个碧阔晴朗的好天气,远处海面上有几只海鸥正在飞翔。
蓝岛的主人之一,外表年轻娇弱飘逸出尘的蓝婇静静地伫立在沙滩上,让徐缓拍打着岸边的冰凉海水不时轻吻她赤裸雪白的脚踝。
她穿著一身真丝的月牙色长袍,裙襬绣着点点鹅黄色的杏花瓣,衣衫在风中轻曳着,她乌黑及臀的长发也丝丝轻扬。
站在她身边的是蓝岛另外一个主人,身材高大,俊美倜傥如太阳神,蓝瑟是蓝婇的兄长,他脸上彷佛永远荡漾着温暖迷人的笑意。
他穿著一件夜黑色的长衫,浅银色的束踝袍裤,透着一股东方神秘的气息。
“哥,这是今年的第四对了。”蓝婇望着海平面的那一端,恍若窥知了某些气息。
“是,第四对了。”他低下头,英俊的脸庞有一抹感慨。“夏天快过去了吗?”
“今年的夏天过去,还有明天的、后年的……无数无数的夏天。”蓝婇柔声地道,“你倦了吗?”
“我不倦,只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