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善意的玩笑及时掩住了花瓣脸上骤起的红晕。
与西门慕风一线相隔,再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在一呼一吸之间,他的存在感却那样强烈地烫热了她的思维。
以至于林芳苒偷偷伸手在桌下推了她一把,她才勉强敛住心神。
“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叫红叶的女孩子的?卫天止干吗逼着你去找她?”
“这个——”花瓣摇摇头,“我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林芳苒歪着秀美的脸蛋,不满地撇了撇嘴。
花瓣扑哧一笑,“瞧你,比自己的事还着急,我的身份被拆穿了,你的问题就难办了。说不定明天你老爹又要开始给你招亲,你这会子还有闲功夫管别人?”
“这我倒不担心。”林芳苒半点儿也不担忧,反而笑得很开心,“这一次,我也不是全无收获啊。”
“什么?”花瓣侧头打量着她,还挤了挤眼睛,“找到心上人了?”
看来,这缓兵之计还是挺凑巧的嘛。
“哎!你吓死我了,那么大声音做什么?”林芳苒抚着胸口,怨怪地瞠她一眼。
花瓣吐了吐舌头,一转头,果然见身边几个人都似笑非笑地瞅着这一边,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赶紧低头进攻面前的一盘蒸鱼。
这样静了一静,林盛鼎那热情洋溢的声音便毫无阻滞地飘了过来。
“侯爷,不是老朽我自夸,我这女儿才是才,貌是貌,在整个杭州可是有名的一宝啊。”
林老头大概是喝多了吧?花瓣心里暗笑。
“我这一生,也没别的奢望,只要能为芳儿找到一个足以匹配她的夫婿,我就心满意足了。”
花瓣从鱼盘上抬起半边眼,冲尴尬得坐立不安的林芳苒瞄了一眼。
“好不容易,我想到一个嫁女三关,可又被……唉,这个不说了不说了。”林盛鼎抿了一口酒,眯着通红的眼睛继续说道:“话说回来,若不是这样错打错着,也不能将侯爷这等人物引到咱们家里来,是不是?”
坐在府尹下首的韩成听到这里,心里已明白几分,想到一个多月前西门慕风向自己打听林小姐,那时候,自己不也有如林老爷这舨的想法?
于是,便打趣地道,“不错不错,侯爷若娶了我们杭州一宝,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甚是甚是。”杭州府尹连连点头。
这件事,若真能这样作结,他们也便不惧那将军府里的人来寻仇了。
“啊?”林芳苒怔怔地望着父亲,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口含在嘴里的鱼,咕噜吞了下去,花瓣“哇”的一声,猛一阵咳。
“咳,咳咳……卡住了。”
她咳得好似五脏六腑都好要掉出来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这人,含着喉核儿都可以没事人一般,怎地小小的一个鱼刺就卡成这样?
第九章
明月夜,落花时。
褪去华灯嚣闹后的夜,静谧得有些寂寞。夜风阵阵,吹掀起敞轩两旁的透色纱帘,一弯眉月朦朦胧胧地挂在天边,勾勒出西门慕风素淡的背影。
“小六儿,是你吗?”他忽然回头。
花瓣吓了一跳,探出来的头来不及收回,恰恰落入他黝暗的眸中。
“嘻嘻。”她习惯性地冲他咧嘴——
他语气一沉:“下来。”
笑容陡地凝住,花瓣心中一冷。从前,大哥是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呀。
她勾住敞轩翘檐的脚用力一蹬,想使一个“倒枝梅”翻回地面,怎知,脚底一麻,整个人失去支撑,直直地堕下地来。
糟了,她怎晓得,像这样倒挂金钟是需要很大的耐力的?
“澎”的一声,花盆碎裂,花瓣跌进敞轩外的泥地里。
“你怎么样了?”西门慕风立在栏杆后面。
花瓣怔怔地仰望他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西门慕风蹙眉,素影一没,转眼从另一侧的台阶上走了出来。
“是不是很疼?”他站在泥地里,长衫下摆沾染了好些泥土。
花瓣又垂下头,望着那一圈浅浅的泥痕,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西门慕风俊颜怔然,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摔到哪里了?”他蹲下来,将她的身子拉起,就着月光细细查看她的伤势。
过了一会儿,他眉头舒展,苍白的脸上漾起笑痕。
“没什么,是花盆碎片扎了你一下,没伤着什么。”他拍拍她裙上的泥尘,站直身子。
没想到,小姑娘却哭得更凶了,肩头耸动,两眼通红红、双颊通红。
西门慕风俊眉再度纠结,全然不明就里。
一个人,仅仅只是外形上的变化,怎么就会产生如此大的区别?
“别哭了,小六儿不是说要做大侠吗?你什么时候见过哭鼻子的大侠了?”素袖上落下一大片一大片泪溃。
花瓣索性抓住他的衣袖,“你……你还叫人家小六儿吗?”
西门慕风愣了一下,“只是叫习惯了,如果你不喜欢……”
“不不不,”花瓣扬起脸来,熠熠的眼睛映着月光,“我在家里排行第六,姐姐们都是这样叫我。”
“是吗?”西门慕风笑了笑,这小丫头,刚才还哭得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这一会儿,倒又有心思为了一个名字较真。
“你笑什么?”
“没……我没笑。”
“明明有,我刚刚就看你笑了。”花瓣丢开西门慕风的衣袖,两手叉腰,气鼓鼓的。
她原本是来向大哥道歉的,自己原不可能是大哥的亲弟弟,却一直瞒着不说,偷来大哥多少宽容与关爱。
待得远远见了面,却又一时忐忑,不知从何说起,又怕大哥终不肯原谅自己,所以悄悄地躲在屋檐上头,等待时机。
只是没想到会被大哥发现,又经此一闹,多多少少对西门慕风存了埋怨之心,便索性毫无忌惮起来。
“我知道,大哥是在看我的笑话呢,明明是个女孩子,却冒充人家的弟弟,大哥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很厚脸皮,是不是?所以,大哥才会对六儿那么冷淡,才会袖手在一旁,看六儿跌进泥地里,是不是?六儿跌了跤,大哥觉得很开心,是不是?”说着说着,那好不容易擦干了的眼又湿润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西门慕风抓住她的肩,出其不意地将她拖来,盯住那对水亮的大眼。
从这里,他可以看见花瓣有着男人少见的长睫毛,她的眼神氤氲,她的嘴唇丰润,她的神情带些小女儿般的固执与娇羞。这些,他从前怎地从未发现?
然而,即便是早早发现了,又如何?
能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洗去了心中对自己的怀疑而已。
他可以直面自己的真心,可以承认始终被自己回避着的感情,可以不再觉得爱她是一种罪过。
仅仅是这样,仅此而已。
“为什么不这样想呢?大哥要找的人又不是我。”花瓣撇了撇嘴。
她曾经,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大哥的亲弟弟。
“别傻了,”西门慕风摸摸她的头,“叫了大哥,终生都是大哥,莫非你想反悔?”
“嗄?”花瓣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不,不是,我不是。”
“那就说定了,我还是你的大哥,不过,你就不再是我的弟弟,而是——”
“妹妹!”花瓣心下一松,眼里又有丝黯然。
妹妹?
为什么是妹妹?
“那么,妹妹,大哥站得有些累了,你能陪我进去坐会儿吗?”
“喔。”花瓣忙应一声,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大掌里,“走吧。”
罢了,妹妹就妹妹,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虽然,她对大哥没有援手接住自己这一举动仍是有所不解,但,管他呢,如果自己跌一跤,就能轻易解决道歉这等麻烦事,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蹦蹦跳跳地在前面领着路,全然不知道,此刻,大哥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多么深沉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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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苒姐姐真是偏心,让你住敞轩后的暖阁,又给你送这么多好吃的。”花瓣一进敞轩,看见桌上的糕点,眼睛都亮了。
“喜欢吃就多吃点儿。”
“那是当然。”花瓣毫不客气地塞了一块云片糕在嘴里。
好舒服哦,敞轩外的风悠悠的、凉凉的,吹得人通体舒畅。花瓣伸直腰,打了个呵欠。
担忧了一整天的心结终于解开,倦意便径自袭上身来。
“大哥,我想睡会儿。”也不等西门慕风回答,她已靠过来,抱住他的手臂。
不论何时何地,在大哥的怀里,她总能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略略调整姿势,她便把自己埋了进去。
西门慕风胸腔一紧,脊背绷得笔直。偌大的敞轩,似乎忽然变得很拥挤,害得他有些呼吸困难。而且,直觉体内有什么在骚动,就像那一日,就像那一日的那场梦。
“哗啦”一声,他猛地推开椅子站起。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陡失依靠的花瓣一个打跌,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没事,”西门慕风深吸一口气,“我想你也累了,还是我送你回你的房间好了。”
“不用麻烦了,”花瓣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睡。”
好怀念大哥身上的药香味哦。
“不可以。”西门慕风突来的大声吓住了她。
这样的大哥,好……奇怪!
是有哪里不同,应该还是有不同的吧?亲弟弟和亲妹妹的待遇真的好不一样。
花瓣委屈地噘了噘嘴。
西门慕风心中一软,几乎就要答应她的要求了。
但——
“你现在是一个姑娘家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再这么莽撞。”他仍是沉下脸来。
“什么现在才是,人家以前本来就是一个姑娘。”花瓣嘴里咕哝着,一反身,偏不服气地抱住他的腰身,“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早就……早就……”
“早就什么?”
“早就抱过了呀。”花瓣嘻嘻一笑,双臂锁得更紧。心底却小声地加了一句:早就亲亲又授授了。
“六儿。”西门慕风垂眸瞧她,心底叹息。
花瓣心中一跳,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眼,像是……
她脸红心热,蓦地松开手,急急地朝外走去,“哎呀,算了算了,两个人睡在一起会很挤的,我回去了,让你一个人做噩梦去吧。”
西门慕风摇头苦笑,他做的,哪会是什么噩梦?
“等一等,我送你。”他揉揉额角,追出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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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台阶,却正撞上并肩而来的荆烈和林芳苒。
“苒姐?”
“花瓣?”
“你怎么在这里?”
二人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林芳苒的模样变得扭捏了起来。
花瓣这才猛地忆起先前席间林老头那个突兀的提议,心里头便讪讪然地满不是滋味。
对了,她刚刚怎么忘了问,大哥到底答应了没?都怪那一口鱼刺啦,让她漏掉这么重要的讯息。
“花姑娘,要走了吗?我送你。”荆烈今晚对她的态度出乎意外的好。大概是知道她不是那个害兄的灾星了吧?
“我没有要走呢,是大哥说今晚月色好,我们出来赏一赏。”
嘁!想留苒姐跟大哥单独在一起,门儿都没有。
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挽住西门慕风的手臂。
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