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内敛、驯服,任人摆布的布景活道具。
“……早该把你送到孤儿院里去了,真不明白三乡家还留着你干嘛,简直是丢尽了三乡家的脸面……”
然而听着听着,她也慢慢察觉出早夜子的本意是在拿她出气,于是更不在意地偷偷打起瞌睡来,她很了解,心里有气不发泄出来是很难受的,搞不好还会憋到得内伤。
同时,她也有点同情早夜子,会骂得这么难听,肯定心里有非常大的不满憋得她十分难过,才会随便找人开骂。
“……又矮又胖,看了就让人讨厌……”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很胖呀!只不过多子一点肉而已,她还是有三围的嘛!当然,跟早夜子那副天使脸孔魔鬼身材比较起来,她的确是不堪入目,但早夜子是特例,她不需要跟特例比,只要跟平常人一样就行了。
不过……
如果是早夜子和任育凯站在一起,应该没有人会说话了吧!
两人行突然变成三人行,过去最多请美芝和里见用个餐吃个零食,之后她们就会很识相地自动消失,绝不会纠缠太久,但现在,多了一只山上来的乌龟。怎么赶都赶不走,又不能连人带壳一起踢出去,缠得任育凯快抓狂,连美芝和里见都有点困惑了。
“没想到他们两个都喜欢你。”美芝羡慕地喃喃道。
“而且两个人都很不错,尤其是任公子,凭良心说,真的很难找得到比他更出色抢眼的男孩子了,但山上看上去比较稳重可靠,又是茶道世家的继承人,不像任公子这样整天游手好闲靠家里养……”里见也说得仿佛是她自己的问题般左右为难。“话说回来,你究竟喜欢谁?”
“没错,说到底还是你的感觉最重要。”
问晴没有回答,只移动视线悄悄觑向某个人,美芝与里见也跟着瞥过眼去。
“我就猜到是他,老实说,是我我也会挑上他,山上是很稳重,但相对的也很笨拙、沉闷。”
“那就只好对不起山上了。”
即使如此,她们也帮不了什么忙,除了上课和练习时间以外,顶多再让他们请客吃顿饭,然后她们就得赶回家了,说来说去任育凯还是得自力救济。
好吧!既然赶不走,那就……哼哼,利用他!
“喂,你就站在那边看……呃,听我们辛苦练习,不会不好意思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
“帮忙啊!”
“我只会琵琶。”
“没问题,哪!这是点字套谱,先背好来。”
对山上圭一来说,这真是一件苦差事,要一个从不曾接触现代音乐的人为现代乐曲伴奏,可真是为难了他,他连苦笑的时间都没有,光要配合其他人就搞得他焦头烂额。
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问题,最麻烦的问题在学校里。
虽然没有人拿问晴这一组人当对手,却对她们身边老是跟着一个耀眼的男孩感到碍眼得很,现在,又多了另一个也不错的男孩,更教人忍无可忍,然后,在多田教授和那两位学长的“宣传”之下,大家又得知那个耀眼的男孩不但好看,而且还满有一手的,于是大家再也看不下去了。
基于人类的基本“善意”,她们一定要去提醒那个耀眼的盲眼男孩,他被“欺骗”得有多彻底。
所以这天,就在校园之内,来来往往学生最多的音乐部学区出口前,四位怀抱“善意”的学姐们便大剌剌地拦住问晴一行人。
“学姐,有事吗?”问晴吶吶地问,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
但学姐们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面对任育凯说话。
“听说你姓任,另一位是山上君,对吧?好,两位,老实说,我们实在看不过去了,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被欺骗得有多可怜?我们是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向你们形容她们自己的,但事实上,你们身边这三个女孩啊……”
她们轻蔑地瞄了一下。
“嗤,真是平凡到令人可怜的程度,尤其是任君身边这一位,皮肤是很白没错啦!但又矮又胖,还满脸雀斑,你们站在一起简直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是花,她是牛粪。总之,别那么傻继续被她们骗下去了!”
美芝与里见听得怒火上扬、满心愤慨,正想反骂回去,山上圭一及时一手一个抓住她们,并摇摇头示意她们别插嘴。他知道,任育凯一定会很恰当地反击回去以保护问晴。
慢吞吞地,任育凯取下墨镜,混血儿的漂亮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更明亮耀眼,看得那四位学姐们差点淌下口水来。
“你们……”他咬着墨镜,绽出有趣的笑容。“在嫉妒吗?”
那四位学姐窒了一下,四张脸上立刻显露出被说中心事的尴尬。
“哪……哪里是,我们是好意……”
“嗯、嗯,难怪人家说嫉妒的女人最丑陋,”任育凯却仿佛没听见她们的否认似的,自顾自说下去。“幸好我看不见,不然一定会被你们吓坏了,必定很可怕,我想。”
“我们……我们说的是实话呀!”学姐们难堪地辩驳。
“那又如何?”任育凯满不在乎地放开问晴的肘弯,将手臂搭上她的肩头。“瞧,不管她是高或矮,她的高度正适合我,搭再久我的手臂也不会酸。而且瘦女人虽然好看,但是……”
他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老实说吧!没有多少男人喜欢抱着骷髅标本睡觉,特别是我,我喜欢那种抱起来有肉体实感的女人,就像她……”说着,他的手悄俏溜到下面去偷掐了一下她柔软的小屁屁。
问晴惊呼,尴尬地涨红了脸。
“不过我最爱的是……”他笑着收回手。“她那张小嘴儿真的好小好小,小到每一次我把舌头伸进她嘴里时就有种被紧梏住的感觉,那真是该死的舒服极了,要是不小心一点,多动几下就会很丢脸的释放出来。我想,咳咳,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看他暧昧的表情,听他暧昧的口气,说不懂的人该去跳楼了。
包括四周看热闹的学生们,女生都脸红心跳的别开视线,男生拚命咳嗽,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向问晴的小嘴,想象被那张小嘴包住的感觉,然后下面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骚动起来。
“好了、好了,各位,想象即可,”而任育凯也好像看得见男生们的反应似的朝四周投去严厉的警告。“千万别忘了这张小嘴是我个人专用的,不要妄想来试用看看,嗯?”
就从这天开始,问晴发现每个经过她的男生都会盯着她走过去。
盯她的嘴。
然后……
“真的好小!”
她要杀了那个大嘴公!
五月二十日,艺大音乐系现代音乐科学期审查开始,第一天是四年级,第二天是三年级,第三天是二年级,最后一天,五月二十三日,方始轮到一年级新生们上台接受审查。
在宽广的奏乐堂内,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听众——所有已审查完毕的学长、学姐们,还有二十几位教授、助教授,最可怕的是那位板着一脸不耐烦的冈田大友,一年级新生们早就吓破了瞻。
不仅因为这是大部份新生头一次上台表演,也因为这是有关学业成绩的审查,不但没有重来的机会——上台失败就打零分,也不能补考。
好几个女孩子哭着说不敢上台,还有人威武雄壮地上了台,然后在瞬间幻化成木桩一根,一分钟后,一根根木桩被踢下台吃鸭蛋。
任育凯看不见问晴的脸色如何,但他听得到她牙齿打架的声音。
“三位……”听她们差点尖叫的惊喘,他不禁叹了口气。“我不是想吓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最好是不要有那种情形发生,但如果你们一上台就吓呆子,没关系,前奏重复三次后我会先替你们开始,然后你们就闭上眼睛不要再看台下,直到合音部份开始的时候你们就接续下去,OK?”
三个女孩子颤抖地拚命点头,忘了他看不见。
“OK?”听不见响应,任育凯又问了一次,如果她们吓得连回答都回不了,那就真的不太妙了。
“O……OK。”
任育凯松了口气,再转头。“山上的乌龟?”
“……我在这里,任性的小凯子。”
即使是在这种快吓死的时刻,听到这种对话,那三个女孩子还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你不会紧张吧?”
“看不见要紧张什么?”
“那就好,记着,前奏重复三次之后,你就要有心理准备会先单独替我伴奏一段。”
“用琵琶?”山上圭一怀疑地问。这不是现代音乐吗?
“放心,我会变更第一段的歌词来配合琵琶,并改变整首曲子的意境,以解释为什么会多了这一段前引。”
“……你早就准备好了?”
“不,之前我并没有考虑到这点,”任育凯懊恼地承认。“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还有两组才轮到我们,时间够充份了。”
“……好,我会尽力配合你。”
“记住,第一段用极慢板,再由问奏转入第二段的快板……还有你们三个,我会用鼓声引导你们,你们一定要配合我的节奏,最重要的是,你们唱你们自己的,千万不要被我的歌声带走……”
情况果如任育凯所预料,那三个女孩子一上台就冻结成三尊姿势各异的泥雕像,前奏只好一再重复,而且还是用琵琶。
台下的讽笑声接二连三越来越哄然,冈田大友的脸色已经黑到最高点,正打算拿茶杯扔上台要她们滚蛋,就在这时,一缕幽幽的歌声悄然而起,不过几个简单的音符,却已让人深刻地感受到难以形容的椎心之痛,瞬间便掌握住全场的气氛,台下蓦然陷入一片寂静,冈田大友的杯子举在半空中。
纯净低柔的嗓音沉静而悠远,徐徐呢喃着漫无尽期的等待,仿佛来自遥远梦中的呼唤,凄美哀伤、荡气回肠,古典的旋律衬上幽柔的琵琶声,更能使听者感受到那份令人感伤的无奈。
然而,这只是一小段前引,在两小节间奏中,男声渐弱而至消失,随后,由猛然爆发的鼓奏带出女主唱与合音,旋律倏转活泼,节奏突变轻快,这原就是支充满希望与欢乐的曲子——因为是由问晴配的歌词。
但在女主唱与合音愉快的歌声背后却又不时传出男性无奈的低吟,在活泼的间奏中也有男人哀伤的絮语。
女主唱的欢欣与男腔的哀愁,充满希望的女音与黯然绝望的男声,使整首曲子呈现一股奇特的凄然气氲,主旋律明明是活泼轻快的曲子,听者感受到的却是倍加沉重的哀伤。
最后,当所有歌声和伴奏都结束之后,男人才若有似无地呢喃了一句——你真的忘了我吗?
一句凄凉的低语,让人的心防彻底瓦解,蓦地,台下传来一声哽咽……
三个女孩子呆立在台上,没注意到台下有什么反应,只奇怪这首曲子怎么和她们练唱时完全不同了,明明她们唱得完全一样啊!
而任育凯和山上圭一则兀自拿起手杖摸回后台,因为他们看不见有什么异常,这是审查,也不需要等待掌声,曲子结束后自然要退回后台,这是常理不是吗?
但是……
“安可!安可!安可!”
两人不约而同的愕然止步。
这不是演唱会吧?
观众席最后一排座位——
“老爸。”
“嗯?”
“记得你说过小凯可能比路克还行?”
“记得。”
“我相信了。”
“你本来就不该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