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没感情。”
他挑挑眉,这呛烈女人当他是不受教的三岁孩童训斥啊?他干脆送她一根竹棍,请她责打他算了。
见他颇为不驯的浪羁神色和戏嘲般的谑意,润润的手指往他的下腭猛戳。倘若不是他太高大,她肯定掐捏住他的挺直鼻梁。
“单大少爷,请你好生端详,今天铺子里所卖出的圆大饼可是这大半年来的总和,除非你喜欢让你单府的老饼铺整天冷清清地只有蚊子好打,你不但对不起单老夫人,而且不负责任,而我最讨厌的便是不负责任和不知将心比心的人!难道你不曾想过做饼师傅和单管事眼见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们是如何的心酸?”
一旁的单忠听闻此言不禁湿了老眼,呜呜,身为单府的忠心老管事,他没料到这十来岁的姑娘居然能够懂得他的椎心之痛啊。
通常只有单奕阳火爆开骂的份,这一回他却破例地听训。
直到她停喘一口气,他才凉凉地笑讽:“骂得过瘾吧,需不需要喝口茶,再继续开骂?”
原就由于恐惧而抱在一块儿的小毛子和小桩子这下颤抖得更不像话了,眼见他似怒未怒的模样,他们好想假装昏死哦。
单忠毕竟是看着单奕阳长大,明白他的直率,也知道他是那种容易被激怒,却也容易消火气的风雨脾性,但是据他所知,他从来不曾和姑娘家怒目横视,更甭提大声嘶吼了。
现今他和元姑娘之间的火花四射是头一遭,回头他得和老夫人禀明详细才是。
跨出两步,他吆喝:“小毛子、小桩子,还呆愣着啊!出来,到前头去整理圆大饼。”
仿佛是得了特赦,小毛子两人只差没有磕头谢恩,发着抖像逃难般地跟着单忠走出小内室。
润润继续戳着单奕阳的方正下颏,“你这高高在上的爷儿还真是色厉内恶啊!瞧,单管事多么怕你。”
她的手指十分不驯哦,他笑着将她的手腕扣住,以唇轻轻地含了一口细指,挑衅的目光里有着逗弄。
润润骇凛得脸色刷白,这不要脸的大少爷居然对她做出下流的不堪举止。她用力地抽回手,恨恨瞪视着他。
突然,一阵晕眩感袭向她,糟,一定是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忙碌劳累所致。她敲敲自己的头,她不能昏倒啊,尤其是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
可是,一片亮晃晃的白光映入她的眼帘之后,她的身子软倒而下,立刻陷入无知无觉的黯黑里。
单奕阳一吓,怎么也料想不到麻辣的她居然瞪着他昏厥过去。
俯望躺在地上的娇弱人儿,久久,他单臂一捞,将她扛上他的肩背。
“可恶……不孝孙……败家孙……”梦呓中的润润手一挥。
“哐当”一声,单奕阳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碎裂成片。
他低吼:“这女人连昏迷中都要骂我才过瘾啊!”不讲理的刁丫头。
但是话说回来,他是单大少爷,是北门口饼铺的老板,如今却纡尊降贵地为这刁丫头煎药端碗地随侍在侧。哼,她可不是他的什么人。
“没良心的恶男……”
她又骂他了!简直莫名其妙,他可不曾得罪她。不过,照方才单忠和伙计们所说的,她不但和气待人,而且体恤人心,一点谱也不摆,完全没有拿奶奶的“恩宠”来耍威风,然而他所面对的她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善良、温柔和认真负责任?最起码她对他不假辞色,总是一副他和她有着生生世世的仇怨似的。
他非常、非常地想教训她,不过,昏迷中的她竟是恁地柔弱不堪,少了锐气和蛮气的她颇是惹人怜爱。
怜……爱?他…震,然后重重地甩了甩头。
清醒点吧!这一只小母老虎不咬他就已经是意外了,哪有什么惹人怜,令人不舍的乱七八糟情绪。
床上的润润动了动羽睫,渐渐地苏醒过来,意识蒙蒙的她像个迷路的小小孩。她撑起上半身,倚靠着床木。
“还好吧?”
“嗯?”她抬眸,映入眼瞳的影像使她一怔,她还在做梦吗?
梦里的他似乎好温柔,她希望真实中的他亦是如此。她喜欢这样的他。
“单忠说你是不眠不休地为铺子忙碌才会晕倒,你是姑娘,掌铺的责任自有男人担当。”
温柔的眼神,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动作。她不禁伸出手想抚一抚他眉心的折痕,他的蹙眉也是出于关心和疼惜吗?
“啊?”这炙灼手心的感觉令她愣愣地自问:“是真的人,不是梦?”
这无理的刁丫头把他当做是她梦里纠缠的人?他想笑但勉强地忍住,惟恐使她不快,误以为他是借机笑话她。
等等!他何必为了她的情绪而违背他自己的意志?想笑就笑啊!不过单奕阳随即替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体弱身虚,他是不想她再昏倒一次才迁就她的。
“你必须休息,彻底地休息一天。”这是命令,但是似乎泄漏太过的忧心和关怀之情。
一颗眼泪,两颗眼泪扑簌簌地滚滑而下,润润用手擦了擦,可更多更汹涌的泪珠仍是湿濡了她的双颊。
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嘛!她不是爱哭的姑娘。是由于他忽然的温柔?是由于她的身子虚弱?或者是由于先前被他误会而感到委屈?
可是她可以和他对骂,可以不理睬他,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掉泪示弱啊。
然而一思及他气急败坏地骂她和妓院里的花娘一样,她的委屈和心口拧揪的痛感,逼使她完全掌控不了泪水的溃堤泛滥。
单奕阳慌乱了,几乎手足失措!他也不是没见过女人流泪,多得是女人瞧见他怒目狠瞪便胆小地哭个不停。对于女人的眼泪他通常只有不耐烦和发火的情绪,没有多余的了。
然他对她的泪却觉得心疼和自责,自责什么?他讶然自问,他没有犯错吧?她哭她的,他何必自责?况且她不是他的责任,她不是他的谁谁谁。
但该死的!他受不了她哭泣,受不了她拼命地想擦去那似乎永远也擦不完的泪。
他猛地擒握她的右手,“别哭了。”粗哑的声音中隐含着连他也心悸的不舍。他舍不得她哭?
“……对不起。”
“你……”润润眨眨羽睫,企图把泪雾眨掉。
“对不起,我不应该口不择言,无论如何你是为了铺子着想!”单奕阳差一点点咬到舌头,毕竟这是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向人致歉。
他也很意外,他居然向人说对不起?而且对象是她……
润润怔了一怔,一朵笑花缓缓地绽放在她的唇角。她没有想过一个大男人会向她致歉,他这三个字令她心窝热暖不已。
“单奕阳,我接受你的道歉。”她不是野蛮到底的人,先前之所以激动也许是因为这两天的疲累。
“……哦。”单奕阳不知该如何响应,久久才蹦出一句,“谢谢你。”
“可以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水吗?”
“可,可以……”他随即走开倒了一杯水,再落坐于榻边,喂她喝。
“慢点喝,免得呛到。”
她给他—记甜美的笑,那笑靥狠狠地撞进他的心坎。他执杯的手僵硬了,无形的亲密感使他这大男人既尴尬又腼腆极了。
“你自己……喝!”把茶杯递入她的手中,他骤然起身,状似逃难地离开。
润润被他前后极大反差的行为弄糊涂了,然而她的呆愕只维持片刻,尔后便微笑如花。
“他是不是害羞啊?我好像看见他的耳朵红了……”
人高马大的他也许只是面“凶”心善,她觉得他好可爱,而她的心好像浸了蜜,甜甜的。
“可是他的模样怎么挺熟悉?”左想右思,她越能肯定今日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狮威般的低吼和挺拔卓越的身形……
“啊!”她惊诧地咋舌。“原来单大少爷就是那个害我差点失去骨灰瓮的大胡子!”
难怪她总觉得自己早已见过他,在平安客栈中她太悲愤和骇凛,所以对大胡子男人的印象就只停留在他那一把大胡子之上。方才她又因为悸动的心思而没有认出他来。
“那么,我应该和他讲和还是继续生他的气?他是无心之过,骨灰瓮也毫无受损……”原谅他才对。
“可是,即便如此……”失去银票的她差一点走投无路,差一点就要窝破庙和向人乞讨剩饭。
“哎,好烦。”仍是拿不准。要是让他晓得他是她烦恼的源头,他会不会嘲笑她啊?
润润只是劳累过度,经过一日的充分歇息和汤汤水水的进食,她已经恢复体力。事实上她不是弱柳般的软弱女子,和爹娘相依为命,挣钱度过每一餐,生命历程造就出她的非凡毅力。
夜已深沉,多数人家都已经灭烛上床,她请单忠把饼铺里的仆工们全叫到花厅中。
每个人不是打哈欠便是睡眼惺忪。
她笑咪咪地说:“扰了大伙儿的清梦,润润先向各位道个歉。”
“元姑娘是奉老大大的命令来整顿这老铺子,也算是半个主子。”
“单管事,其实我和人伙儿都是替单老夫人办事的底下人,咱们不分高低。况且你可是饼铺的元老,还望你能指点我—二。”
她一席话说得白发苍苍的单忠感动不已。人哪,图的就是一份尊重。
润润边为每一个人斟上一杯热茶,边笑容可掬地继续说下去。
“至于做饼师傅们和看铺子的各位叔伯小哥,往后饼铺的兴衰都得仰赖诸位了。恳请你们多加建言,咱们是同一路子的,全为了饼铺努力是不?”
几个年长的仆工几乎要挽袖拭泪了,他们一向是拿人薪晌当差,说实在的,饼铺的经营他们根本无可置喙,因此众人也无所谓生意的好坏,只是一份差活嘛,可如今却被寄予重责大任,他们决定要把饼铺当成自家的奋斗不懈。
伫立在花厅外的单奕阳挑着眉,他叼着一株麦草,慵懒地斜倚圆石柱旁。这小火焰似乎挺有能耐,几句话即哄得仆工们心服得很。
不过,他颇不是滋味地暗忖,难道是我让她看不过眼?否则她之前怎么总是和我唇枪舌战,瞧她对小毛子比对他这大少爷还要客气。
润润噙了一抹更甜美的笑意,“单管事,麻烦你在下一个月为每一个人多加一半的薪晌。”
单忠一愕。“这成吗?需不需要向老夫人和大少爷禀告一声?”
“单老夫人已经允诺,饼铺的一切暂时由我全权处理,何况为大伙儿加点薪晌也是合理的举措,毕竟往后忙碌的差事多得很。做一份工,拿一份饷。”
小毛子和小桩子亢奋地拍起双手。“多了薪晌,我们可以让家中的弟妹吃得饱肚。”他们皆是苦命的穷人家子弟。
几个伙计们虽然不敢明白地表示欣悦之色,但他们心中亦是激动得想跪下来向润润磕头,毕竟人人都有养家活口的生活重担啊。
单奕阳则是挑高着眉,看来他小觑她了,这小火焰倒是懂得拢络人心,没两三下的工夫已经使得大伙铭感五内,小小的恩惠却能够令众人竭尽心力,甚至同她一样的以饼铺的兴衰为己任。
他不禁要对她刮目相看。
“至于单大少爷嘛,”清脆的声音含着戏嘲。“这饼铺他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靠他啊,呵呵……”
口中的麦草咬断了,单奕阳的眉间打上深折,他想请问她,她的“呵呵”是什么鬼意思?
但听她挺像个样子地嘱咐着:“从明日起,凡是到饼铺的客人无论是否买上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