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不起你的娘,也瞧不起你的老奶奶?”
“胡乱编派。”他只是不愿意她泼俏的艳采净落旁人的眼,她的美丽应该属于……
单奕阳皱眉,他头昏啊!她的美丽于他何关!
润润“习惯性”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你就是瞧不起女流之辈,认定我无力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老铺子。”
“废话!你以为这两日的‘盛况空前’能够持续多久?扬州城内新兴的饼铺店可都是从京城里请来数一数二的老师傅,凭你也想斗赢他们?还有,你不要动不动就用手指猛戳我的胸膛,男女授受不亲你懂是不懂?”
“哈!难不成你怕我会吃了你?”
一旁的单老夫人扑哧笑出声,她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拍手鼓掌,“继续,再继续啊,小俩口打情骂俏呢。”
“单老夫人!”润润嗔声抗议。
“奶奶!”单奕阳的狮吼又起。
拿起茶杯,单老夫人不好意思地举杯笑笑。哎,早知道闭紧嘴巴嘛,小俩口的打情骂俏都让她这老婆子打断了,可惜哟。
单奕阳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奶奶,请你赶走你聘任的麻烦。”
“这怎么可以,润润丫头可是……”她这老婆子相中的长孙媳人选啊!
润润拔尖的嗓音陡然打断单老夫人的反驳。“麻烦?姓单的,你说我是麻烦?我哪儿碍着你,烦了你!”她尚且还未跟他算清账呢,恶人先告状的坏胚子。
他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态。“撵走一名自以为是当家的外人还需要理由?如果我单奕阳再任由你玩那个买饼送吻的把戏,我就跟你姓。”
单老夫人插嘴:“是她跟你的姓才对!”
“对,让你跟着我姓。”等等!单奕阳扬扬尚未束扎的长发。“不对,我干什么让她跟我姓单?”
“太好了!”润润笑得眉眼弯弯,“我也不稀罕你的姓。”
“你!”他不愉快地生着闷气。然而这劳什子的闷气因何而来?
单老夫人只好跳出来打圆场。“冬至不吃饺子,冻掉耳根儿。虽然霜雪早溶,但是江厨子的饺子挺细致,我们一块儿吃着吧。”她指指桌上的一盘热饺子。
回答她的是沉默的安静。单奕阳和润润相互恼瞪着,彼此的眼中都是灼灼焰芒。
单老夫人嘴巴一皱,沙哑的假哭声终于“吸引”住两人的目光。
她仍是哭啊哭,肩膀一耸一耸,状似哀惨。
“我这老婆子倒有一个方法……”咳咳!他们两人的眼神似乎告诉她那假哭被他们给识穿了。“就让润润丫头主持饼铺一个月,如果能够重振声威,饼铺的未来主人非她莫属,假若不成,便依老人你的意思,把她给撵了。”
“……”奕阳琢磨着。
“不过得有个条件,你必须住在饼铺内的厢房一个月。”
“为什么?”这两日他之所以留宿是因为她的昏倒,以及被她气得“忘记”回单府大宅。
“条件便是条件,还问理由啊!”近水楼台和日久生情嘛!她这做人家老奶奶的辛苦哇。
单奕阳是个直肠子的男人,然而他突地转了个弯,并—且是恶劣的念头。
“这条件我允了。”
润润皱皱眉,他答应住在厢房是无所谓啦,可是他的诡异笑容和眼神却讨厌得很。
北门口饼铺买圆大饼送美人吻的促销被迫停止,施压的人便是单奕阳。
即使他明白真正献吻的是男扮女装的小毛子!
润润懒得和他激辩,反正人高马大的他往她面前一站,她就矮了半截,所以也就由得他发号施令,包括他妄肆地不允她坐镇铺子,招呼客人。
没关系,可以由单管事和小桩子“卖笑”待客。
只是,当她和做饼师傅共同商讨如何改良圆大饼的时候,他也在一旁虎视眈眈,说实话,她对他这粘皮糖很难再笑颜温语。
这夜,润润趁着众人好梦正酣的良机,将一头长发盘起,用花布巾包扎妥当之后溜到厨房。
她卷起衣袖,得意地自言自语:“那个大少爷一定睡得沉,哼,不信摆脱不掉他。”
就着一盏烛火,她将白面粉加入白糖、清油、水和椒盐揉匀拌和,以手擀薄面团成如酒盅口大,撒些去皮芝麻后人炉焙熟。
当她取出香脆美味的圆饼,她的泪珠不禁滚滚跌出眼眶。
“娘……”她轻哽。打小娘亲就靠着卖糕饼维持他们一家三口的开销和爹爹的药草费。
她跟着娘亲揉面、煎饼和蒸炊甜食,那是她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还记得娘亲总是拿手绢温柔地为她拭去汗水,她的软柔轻语和那美丽的微笑现在只能在梦中见。
润润哭得不能自己,恍惚中,她感到温热的关怀气息。泪迷蒙了她的眼,她努力地眨掉,是一双温柔的眼眸深深地凝视她,她莫名地心一动,投入他的怀抱。
单奕阳轻轻拍抚她的背,就像疼惜一个迷路的无助小孩,任由她在他怀中尽情哭泣。
久久——
润润抬起泪眸,一抹难得的羞怯艳色漾泛开来,她拿起他干爽的长袖子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
“谢……嗯,谢谢你。”怪别扭的!原本是冤家般的两人,她竟然抛开矜持地赖在他的怀里大哭。
也许他会因而又看轻她。不过,他的胸膛真的好健硕,好温暖,她有一点儿舍不得离开。
瞧着她生动、丰富的表情,她一会咬唇懊恼,一会娇羞可人,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被触动了什么,某种奇异的、难以解释的情愫正在泛滥成灾。
单奕阳不自觉地俯下面容,咫尺之距,他几乎要吻上她了——
然而此时润润手中的烘饼儿掉落下地,“啪”一声他如梦乍醒,似惊似骇。
老天,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吻她!没错,她的美丽的确令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尤其是昏黄的烛光之下,尤其是她那如泣如诉的动人水眸!但是,她可是败坏他饼铺名声的麻烦女人,他不是应该令她知难而退或是乖驯服从他的权威?
单奕阳!你不是奕辰那个花心少爷,贪图美色或是色令智昏都不该是你的风格!
“咳,你……”别用这种凄楚的眼神看我!“哭啥劲?”
“我想……”想念爹娘。
他暴躁地挠挠披散于肩的黑发,“我管你哭啥,就算你哭昏了,也不关我的事。”
润润错愕,方才她以为他对她……是她错看了眼?或是她的心欺骗了自己?
他陡然推开她,挥挥衣袖。“元姑娘真有兴致,半夜不睡觉跑来厨房擀面皮,还呆笨地对着烘饼哭泣,莫非是自知厨艺不精?”
睁圆眸子,她狠狠地瞪他。他竟然取笑她呆笨?轻视她的做饼技能?娘虽然是推着小木车叫卖,但是整个村的人都赞扬她的巧手,而自己更是学了七八成,他对她的轻估便是对娘亲的不知敬重。
润润站起来,双手叉腰地摆出外人难见的泼辣神气。
“敢问你这个醉心武学而弃祖业于不顾的单大公子可会做饼?”
单奕阳的高大使他得以俯视她,虽然她并不若江南女子的娇小羸弱。
“掌理统管的主事者不需事必躬亲,自有底下人分工担劳,否则做饼师傅是做什么来着?”
“恐怕你连揉面团都不会吧?”她努力地用眼神表示她的轻蔑不屑。
“本人是不曾做过那鄙事,但那是我不想,不代表我不会。”笑话,他可是自小习武,铁铮铮的汉子,揉个面团何难之有?比得过一把大刀难耍弄吗?
“大话人人会说,做了才知真功夫。”她的愤怒也为方才的困窘和不该有的痴迷!哦不不,不是痴迷,她只是一时的懦弱无能,只是需要一个怀抱暂时抚慰她的思亲之恸罢了。
除了气他,恼他之外,她断然不可能再有另外的情绪了,尤其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一种!她悍然抗拒。
单奕阳耸高双眉,烛光映照出他的腹中怒火狂烧。“你敢瞧不起我?”
“不敢不敢,男人最要紧的便是尊严嘛。”润润凉凉地讽笑。
可恨的女人!很好,她以为她牙尖嘴利是不是?他之所以答应亲爱的老奶奶住在饼铺里,为的就是设法破坏她振兴北门口的计划,他是个骄傲霸道的强硬男人,决不可能容忍一个姑娘踩在他的头顶上。
“怎么?”她对他眨眨眼,胜利地笑着,“认输了?原来气宇轩昂的单大公子居然连揉面团都不行啊,也难怪北门口饼铺的生意每况愈下,唉,看来一个月后这铺子的老板我不当都不行。”
“刁口小娃!”他卷起衣袖。“就让你的自鸣得意受受挫!”不就是面粉加水揉一揉,三岁小孩都会玩的把戏。
润润眯细眼儿,这男人杀气腾腾的,他以为他是要宰杀猪羊呀!
长木桌上已准备面粉和清水,润润瞄着扎束好长发的单奕阳。“请。”
虽然不曾真正下厨过,但是好歹也看过她刚刚揉和面团的情况。雕虫小技嘛,她一个纤纤女子能够轻易完成的小差工,没有道理他会失败吧?
一些面粉和水罢了。
唇边噙了魅力十足的淡笑,他开始“对付”长木桌上的面粉和清水。左揉、右搓,前后搅和。
但是,手中的一堆面粉糊怎么存心和他做对,任他用尽气力,依然无法揉成团。
润润清清脆脆地笑出声。
他转头,“不准笑!”竟敢轻视他!
“可是我不能控制我自己啊!”忍住笑意蛮伤身的哦。
“元、润、润!”
“小的在!”好好笑呀,他干嘛一副想杀了那一坨面粉糊的模样。
单奕阳的确痛恨手中不听话的鬼东西,但是他更痛恨的却是她脸上、唇角和眼中的嘲弄侮笑。他;怎么可以叫她看轻他!
他更加卖力地揉搓,在这即将天亮时分,他的额上涔涔冒出汗水。
润润拍拍双手。“一个时辰了!单大公子你在生孩子呀?”
他的双手全是粘稠的面粉糊。“只要抓到决窍……”他不相信他奈何不了这面糊。
“唉,别了吧!等你揉好这一团面糊啊……”
不知何年何月。
她挥挥手,仿佛赶开一只挫败的狮子。“小的可以在半刻钟之内揉完。”
单奕阳退开几步,说实话,他很想处罚她,她是他所见过最乖张的女子。身为单府长孙的他一向是人人又敬又畏的大少,敬的是由于他的武学底子堪称深厚,畏的则是因为他天生易怒暴烈的脾性。
就只有她,美美的饼西施不但不把他放在眼里,似乎还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然而她的泪水和无助却又泄漏出她的柔弱不堪,以及令人心疼的压抑。
的确是个扰人情绪的怪女人。
润润偏过头,“你是在瞪我或者是发呆?”他的眼神既专注又迷惑,揉合着怒火和怜惜的复杂。
他粗哑地淡哼一声。天快亮了,他竟然和她厮混了大半夜!
“好生学着点儿,单大公子。”她利落地单手一翻,面粉糊仿佛是她的玩物,由她搓揉搅和。
不一会儿她已经摆平它,而且是轻轻松松。
单奕阳瞪着她近手出神人化的揉面团技术,不禁摇头再摇头。
润润把已揉好的面团分成数十小份,一个个的圆凸面团端端正正搁放在长木桌上。
“如何?我晓得你叹为观止,不用猛摇头,更不用恨得牙痒痒。”
“不可能,看你,该连基本功夫都不会的……”做饼师傅们的功夫应该是多年的努力练习,而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村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