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走了。”
“鱼、鱼先生!”小手及时抓住一截衣角。
“有啥屁事?”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你说话好难听。”
“嫌我嘴巴臭就”下要跟我说话!“他一直就是这么说话,碍著她了啊!
不理会他的火气,徐曼曼抓住他还在滴水的衣襟,拧出水来,
“你的衣服都湿了,这样会感冒的。”口气温柔得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一般,连带封杀他欲出口的难听字眼,
这个女人叫住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幼稚园里有乾衣机,你的衣服很快就能烘乾了。”虽然他很没礼貌,但救了她两次是事实,而且,虽说现在是夏天,可他这样湿淋淋走出去吹风,难保不会生病,于倩于理她都要帮他,还有——
“咕噜噜……”
嘻嘻!“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好下好?”
“我不屑——”
“我中午忙得忘记吃饭,肚子也饿了,顺便帮你弄一点好吗?”转身走向厨房,中午的义大利面酱不知道还有没有剩……
后头脚步跟上。“我才下要你施舍!”
“你喜欢吃义大利面吗?”回眸一笑,亲切自然得像和煦微风。
“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海鲜——慢著,我为什么要——”被她牵著鼻子走?
回过神,厨房里只剩他一个人,想发火都找不到对象。
她人呢?
晃出厨房的徐曼曼这时又走回来,手上还抱著一叠衣物。“这是园长的衣服,对你来说或许小了一点,但总比穿著一身湿衣服好。你先换上,湿衣服我帮你拿去烘乾,很快就好了。”
“我说过不要你施舍!你以为我几岁啊,还用得著你帮我脱衣服?”拍开她伸过来帮他脱衣服的小手,他有些恼火。
飞红的俏脸轻吐粉舌。帮小朋友穿衣服穿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吃辣吗?”
“我最讨厌吃辣。”他妈的,这衣服小得可以,什么男人啊,身材这么差!
她还以为他爱吃辣呢,脾气这么坏,说话又毒辣得吓人。
“转过身去。”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咦?她一愕,“为什么?”
“想看我的不半身也可以啊,付钱来。”大手朝她摊开。“我不介意分你看,但是你看了之后千万别爱上我。”
“你——”真羞人!“我才不想看你的……你的……”
“我的什么?”
她气红了睑,跺脚转身,不理会后头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又笑了一阵,鱼步云才努力将自己健壮的大腿塞进那起码小了丰号的休闲裤里。
湿衣服丢给她。
“快点还我。”口气仿佛她做这些事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
好气!抱著湿衣服走出去,脸颊鼓得像两颗小球,她想像手中的衣裤是那个气煞人的鲁男子,用力扭出水来,才气消地将衣服放进乾衣机,设定时间后又走回厨房。
“你等一下,衣眼马上就乾了。”又是好好小姐的口吻,俨然忘却一分钟前的怒意。
“我说过不要你施舍。”她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啊?
大男人主义沙文教条第一则,就是不靠女人吃饭。
“反正你但要等衣服烘乾,就当是陪我吃好吗?”为什么费心留他?徐曼曼恼起自己多管闲事的天性。
为什么要这么鸡婆呢?他明明很不屑她的心意,把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切切切——手上菜刀娴热地在砧板上舞动心中的委屈。
“徐曼曼,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菜刀与砧板的合奏乍停。
徐曼曼惊诧又感动的表情,吓停鱼步云连珠炮似的话语。
她又在发什么疯?那双突然绽放星星般灿亮光芒的眼睛,很刺他的眼。
“你……你叫我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是不喜欢他老霸占孩子们的游乐空间,但在每天无可奈何赶来赶去的过程中,其实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当作朋友看待。
只是他好生分,虽然表面上爱对人发脾气、大吼大叫,一举一动是外向而开放的;可实际上,他并不容易让人接近。
不是表面上会吓得人退避三舍的不好亲近,而是一种距离感。
动下动就发脾气像是他的一种伪装,为了藏住他对人所抱持的那份疏离感——才认识他八天就说这些或许太武断,但她真这么觉得。
所以,当她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说不讶异是骗人的。
好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徐曼曼就是觉得好开心。
“你——”
“怎么样?”希冀再从他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徐曼曼期待著。
“你眼睛抽筋啊,眨个不停。”他没好气地说。
“有吗?”摸摸眼皮,没跳啊。
“还有——”
“什么?”再叫一次啊,让她确定他们是朋友,不是陌生人。
吼!鱼步云突然出掌贴住她双颊用力挤压。“不要用那种带水的眼睛看我,我都被你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了,很难受啊!”
“唔唔唔唔唔……”谁、谁眼睛带水了?“痛痛……”
倏地松手,脾气暴躁的男人重重哼气。
“我、我只是想听你叫我的名字而已。”
“我又下是三大男高音,声音也没多好听,再说,没事把你的名字挂在嘴上像话吗?”
“可是我想听……”
“想听是不是?好,我就叫你——慢慢慢!”
“我、我叫徐曼曼,不是慢慢慢!”太过分了!
“徐者慢也,叫你慢慢慢比较顺口,再说你本来就很慢。”
“你、你欺负人!”
“就是欺负你怎样?咬我啊!”语气很挑衅。
“我……我……”
“你怎样?”
“我……我去煮饭。”好气馁,显然他们之间离朋友还有段距离。
“喂,我不吃海鲜的。”再次叮咛。
“喔。”没精打采的口气。
鱼步云皱了眉头。她那是什么反应?要死不活的。
叫不叫名字很重要吗?慢慢慢也没难听到哪去不是?
女人真麻烦!
所有的抗议和抱怨终结于徐曼曼端出美贪之际。虽然心情被这粗鲁男子弄得很槽,她的手艺仍不受影响。
香喷喷的义大利面端上桌,袅袅轻烟勾勒出“来吧!吃我吧,我很好吃哦!”的讯息,诱拐吃泡面度日近半个月、饥肠辘辘的鱼步云。
苏——好好吃的样子。
右手又送上一碗奶味浓郁的玉米浓汤。
苏、苏!喉结垂涎地上下一滚,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香喷喷又热呼呼的美食了?
工地发派的便当等级,不过比泡面好上那么一丁点;相较之下,眼前混著番茄、绞肉香味的义大利面,简直是豪华大餐。
看得他眼睛都快流汗了——嘴硬的男人坚决下肯承认,看见这人间美食,让他感动得差点扑簌簌泪点儿抛。
“开动了。”
这三个字像开启金库大门的密码,鱼步云左手抓叉、右手握匙,一口面一口汤,不到一分钟,呼噜噜扫光一大半。
“吃慢一点……”徐曼曼方才的幽怨被他可怕的吃相赶到九重天外,全忘了。
见底的空盘只剩一点酱汁。“再来一盘。”
徐曼曼面前的义大利面连动都还没开始动,就见他递来空盘。
“我、我的给你吃好了。”他多久没吃饭了?
从他吃面的速度,徐曼曼想像著他挨饿的程度,心里有点难受。
“你不饿?”浓眉打结,火气没被饿到没力的身体拖累,还是威力十足。“你刚才唬我啊!我是好心才坐在这里陪你吃饭,难不成你刚才说什么肚子饿是在骗我?”
她要是敢点头,他就掐死她。
徐曼曼反应虽慢,可也还懂得察言观色,她赶紧卷起一叉子面,呼噜吃下。
“我、我也饿。”
鱼步云满意地点头。“你的确要多吃一点,太瘦了,胸部也不怎么长进,像两颗小笼包。你要多喝点木瓜牛奶、多吃点青木瓜炖排骨,虽然有点迟,可至少不会恶化。要知道,做好水土保持也是很重要的,不然哪天瞬间萎缩、夷为平地,你就后侮莫及。”
“你!你你——”她再怎么“平”也跟他没有关系!
“还有没有?”空空的盘子等著她添满,他拿得手很酸哩。
这个人—一肚子的气恼咻地被他转移焦点。
“好吃吗?”照顾可爱天真的小朋友和烹饪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强项。
“勉强啦!”
这个男人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挫折。徐曼曼挟著报复心态,故意夹了一大盘尖山似的面条,淋上热呼呼的酱汁,再煎颗蛋、多夹几颗起司肉丸,再放几株花椰菜,盛了满满一大盘。
作品完成,规模之壮观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没好吗?怎么这么慢!”叉匙敲桌,男人高吼。
“来了来了。”心虚地端上规模不小的义大利面,她有些内疚。
“吃不完不要勉强,把胃撑坏就不好了。”
“真罗唆。”瞪她一眼,没细想她怪异的表情所为何来,鱼步云一心只想填饱肚子。
一阵唏哩呼噜,大霸尖山转瞬间化咸丰屏山,速度快得让人叹为观止。
“喝、喝汤吗?”佩服不已地又奉上一碗玉米浓汤,怕他噎著。
苏—一口喝光,鸡蓉、玉米无一剩下。
“还、还要吗?”
嗝!吃饱喝足的肚子再也装不下东西。“我的衣服呢?”
眼前的女人立刻飘到外头,回来时手上捧著他的衣物。“全都乾了。”
那个甩他耳光的女人跑哪儿去了?她没脾气得教人生气。
没来由地心头冒火,他换衣眼的速度加快。
“啊!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说脱就脱!”她尖叫。
“免费给你看还抱怨,在台湾像我这种身材的男人不多了,做人要懂得惜福。”
看一个裸男有什么福气可言!转身背对他的徐曼曼气闷地想。
更何况这个裸男还厚睑皮得很,趁地利之便,每天潜进幼稚园霸占小朋友的戏水池。
说到戏水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泡水?”
“皮痛。”
“啊?”不懂。
“不泡水,我的皮会裂会痛。”笨女人!
“原来是这样啊。”
徐曼曼想也不想就接受他的说法,反而让鱼步云不敢置信,
“你不怀疑?”
背对他的细肩耸了耸。“我相信你。”
“你几岁?”
“二十五。”为什么问?
“二十五岁还这么天真?”太了不起了,令人佩服到想在地上打滚狂笑。
“你如果不是白痴就是笨蛋,不过这两者也没什么差别。世风日下,你就不担心我突然发疯,虐待你们这票孤儿寡母?”
徐曼曼猛地转身,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什么孤儿寡母!这里是幼稚园,又不是未婚妈妈中心。”呼,幸好眼前的男人已经换回自己的汗衫、牛仔裤。
“差不多了,两个女人哪管得了这么多小鬼。”他算过,这所幼稚园总共有十八颗小萝卜头。
“孩子们很乖。”
“乖个屁!”小孩子就跟魔鬼一样,哪来的乖字可言。
“你嘴巴好坏。”
“我就是这种人,不服气咬我啊。”态度乖张到不行。
“你——”徐曼曼当下真有股张嘴咬他的冲动,伹毕竟这等暴行不符合她心性,而且若真咬那看来坚固的铜皮铁骨,痛的怕是自己的牙。
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