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只是也忘记了告诉锦王一件事。”
祁熠煌狐疑地瞪着他。
锦王从他的背后站出来,“什么事?你再不去追舒展,怕要来不及了。”
“表哥,你可知道这天下有一种蛊毒叫做寸相思的?”
祁迭锦诧异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表哥,有个男人吞下了许多寸相思呢。如果不是表哥心里也有他,他岂不是早就该死了?表哥,自己的心,千万要看清楚啊。”
祁迭锦震惊。
身后一双有力而且蛮横的臂膀拥住了他,炽热且决绝。
白行简再次施礼,弯腰退了出去。
在京城郊外的官道上,白行简追上了齐舒展母女。
齐舒展的精神委靡,身体虚弱,令狐蕊不得不雇了一辆马车让她躺在里面,如果两人各骑一匹快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哪里还会被白行简追上。
“展儿!”白行简骑着一匹雪白的马儿,大声喊道:“请你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听不听?”令狐蕊回头问女儿。
“不要。”齐舒展此时万念俱灰。她竟然险些害死自己的娘亲,而且还害得锦王被那个暴君抓住!
她绝对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和白行简。
“其实……”看着女儿一副心死的绝望样子,令狐蕊有点后悔,考虑着要不要说出实情,最后终于决定还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其实白行简并没有出卖我,相反的,是他这些年一直为我求情,暗中周旋,皇上才撤销了对我的缉捕令。”
齐舒展一怔,楞楞地看着娘亲。
令狐蕊被女儿锐利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我只是讨厌现在的皇上,也讨厌了官场生涯,不想你再嫁给一个官吏而已,如果白行简愿意辞官,我愿意成全你们。”
再加上因为白行简执意不肯辞官,害她不得不面对祁熠煌那混小子,还被他嘲笑讥讽了一顿,想想就恨得咬牙,所以刚才才会就这样由着女儿误会,一句话也不替白行简说,没想到自己家的女儿如此受打击,看来她已经爱惨了那个白佞臣……
唉!她这个当娘的是不是也太一意孤行、太专制了点?
“至于锦王,呵,那也不是陷害,锦王和皇上之间一言难以说清。这世界真是乱了,男人们哪……”令狐蕊耸耸肩,她还是无法接受那种惊骇的关系。
齐舒展的眼前发黑。
现在到底是怎样?所有的人都说一套,做一套,忽然这样,忽然那样,翻手是白,覆手是黑,都把她当傻瓜吗?
“展儿?求你停一下马车好不好?”白行简着急地喊着,天色将黑,再行到前面也没有客栈,恐怕要露宿荒野了。
“不好!不好!不好!我谁的话都不要再听了!”齐舒展突然怒吼一声,然后从马车里钻出来,夺过母亲手中的鞭子狠狠一抽,马儿受惊,疯狂地朝前奔跑。
白行简大惊,前面有一条很宽的河道,马儿如此疯狂奔跑,肯定上不了那狭窄的石桥,万一马车冲下河……
顾不得多想,白行简两脚夹紧马腹,催马急迫,等两匹马快要并行的时候,他陡然跃身到受惊的马儿身上。
马儿已经被惹起了野性,更加反抗,后蹄抬起想把他踹下,一人一马激烈地争斗起来。
“白行简?”齐舒展也没想到她那一鞭子会抽得那么狠,现在看着白行简试图制伏受惊的马儿,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终于在离大河几尺的地方,马车缓缓停下。
白行简已经大汗淋漓,汗水甚至浸透了背部的衣裳。
齐舒展怔怔地看着他,本能地想为他擦汗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退后两步,凤眼怒睁,“你……你会武功?!”
刚才太过紧张,忽略了他的一举一动,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的身手俐落,远远超越自己。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是绝不可能制伏这样一匹受惊马儿的,更别提从另外一匹急速奔跑的马儿背上跳过来。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啊。”白行简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又浮起了他惯有的斯文笑容。
齐舒展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巨石压下,几乎无法呼吸。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就算我是笨蛋,也不能这样耍着玩吧?还有那什么寸相思,也是假的吧?”
屈辱与憾恨的泪水涌了上来,迷蒙了她漂亮的凤眼,而她紧握的小手更让她多了一份楚楚可怜。
“展儿……”白行简叹息一声,走过去想抱住她,却被齐舒展伸手推开。“我是有意瞒你的,这些事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是我是真的想要你留在我身边,不想要你退亲……”
“呸呸呸!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鬼话!所以我才说我讨厌奸诈的人,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怀疑什么,我讨厌这种必须动脑筋、必须勾心斗角的过日子!我更讨厌自己被人当成傻瓜戏弄!当我看到你被抓住,以为你会被杀的时候,我……难过得快要死了,可现在我才知道我是个傻瓜!我好难过,好难过……”
自己那么痛苦的挣扎,其实在他眼中不过是傻瓜般的愚人自扰,自己那么努力的帮助他,其实不过是小孩般的徒劳,这样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他掏心掏肺?
她是傻瓜!
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白行简慢慢靠过来,伸手抱住她,她挣扎扭动了几下,最终还是被他有力的臂膀锁住。
“可是我不会说道歉,因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唤醒你的心,谁让你擅自忘了我?!”白行简在她耳畔低喃。
当时齐舒展已经完全忘了他,而且听信流言,认定他是个贪官佞臣,如果他不使用计策,怎么能把她留在身边,让她有充足的时间了解他,重新记起他?
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咦?”形势陡然大逆转,齐舒展忽然想到的确是自己遗忘他在先……
啊,难道她才是那个忘情绝情的人?
“这不怪她,是我让她忘记的。”一直冷眼旁观的令狐蕊终于插话。
“娘?”齐舒展惊讶地回头看着母亲。
“当年先皇刚去世,祁熠煌继位登基,血洗朝纲,我怒而离朝,于是祁熠煌就发布了缉捕令追杀我。当时我又劝说白家一起辞官,白家不答应,我愤怒之中就消除了展儿所有关于白家的记忆,本打算与白家恩断情绝的。”令狐蕊略微伤感地说起八年前的政变事件。
“消除?怎么消除?”齐舒展不晓得母亲还有这种本事。
“只是一种深度催眠而已,让你把有关的记忆全部封起来。”令狐蕊叹息一声,“可惜,你最终还是想起来了,所有的心机终究抵不过真心真情。”
“娘……你……那你后来为什么又让我去见白行简?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更好?”
“因为……”
因为时间证明了一切,原来一直不为外界所扰,坚持自己立场的,却是这个曾经让她恨不得一掌劈死的狡猾男人。
“因为岳母大人经过八年的观察,觉得我还是她当年相中的好女婿,是值得让女儿托付终身的吧。”白行简微笑的替令狐蕊回答。
“咦?她明明是让我去退亲……”
“她是想验证一下,你我的真情是否禁得起考验吧?”白行简深深地望着齐舒展低语。
“娘?这是真的吗?”齐舒展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会算计?难道人与人之间不可以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她的娘亲,她的未婚夫,皇上,锦王,甚至连“白玉京”的苏凤南,每个人都好复杂,每件事都好复杂,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什么才是真心?
一向头脑简单的她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相……她讨厌这样!
“岳母大人,您难道还不肯告诉展儿,她的真实身分吗?”白行简若有所思地看着令狐蕊。
“呵,有什么好说的?说她的父亲是先皇,说她其实和当今的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说我其实是因为爱上了那个风流先皇才甘心做暗行御史的?说了又如何?”令狐蕊讥嘲地一笑。
一连串令人惊讶的事实,让齐舒展呆成了石像。
她是公主?她的父亲是先皇?她的兄长是当今的疯子皇上?
啊啊啊……
她才要疯了好不好?
“展儿?”白行简担忧地抱紧齐舒展。
“白行简,你真的爱我吗?”齐舒展忽然正眼望着他。
“爱。”白行简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么,为了我辞官吧。”她面色肃穆地要求。
白行简惊讶,令狐蕊也是同样惊讶。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齐舒展几乎是嘶吼起来,“我只想过得平静安稳,我只想过没有欺骗、没有算计的简单日子,我再也不要这样了!如果你不辞官,我这次就真的退亲!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证明给我看!”
白行简看着她,慢慢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后退一步,然后摇头。
“白行简!”齐舒展绝望地叫道。
“我们中间分别的时间太久,有许多事情你还不知道,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一点一滴讲给你听,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总有一天我在你面前是没有一点秘密的。可是唯独辞官一事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这是我唯一的坚持。”
“为什么?我没有比官位更重要?”齐舒展酸楚地逼问。
不傻瓜,你以为辞官之后我们能去做什么?投靠‘白玉京'?’白玉京'的事情和斗争一点都不会比官场上少,甚至更惨烈。而且,如果失去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誓约,我还是你所喜欢的那个简哥哥吗?“白行简反问她。
“我……”这下换她犹豫了。
“想想当年的老婆婆,想想扬州的张老汉,以及千万个像他们一样的人们。展儿,如果我真的现在就撒手离去,和你逍遥世外,你就真的会快活吗?”
齐舒展懊恼地嘟起嘴巴。好啦!她说不过他行了吧?
“不管,我就是讨厌官场!”
“展儿,如果你只想让我证明我有多爱你,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证明给你看。”
齐舒展不解地望着白行简,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小药盒,里面有一粒碧玉般的药丸。
“这是真正的寸相思,只要吞下去,就是一辈子的禁锢了。”白行简叹息了一声。
“喂!”
齐舒展急急伸手阻拦,可是白行简已经张口吞了下去。
“你疯了?是药三分毒,这怎么可以胡乱吃?”
“吃了这种药,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不能再有子嗣。”白行简淡淡地说,“所以我一开始骗了你,没有真的吃,因为我希望我们最少要有一个孩子。但是现在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对你的真情。”
“你……你……你……”齐舒展手脚冰凉,傻傻地看着那个空药盒子,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猛然扑到白行简怀里,举起粉拳捶着他的胸膛,“哇……笨蛋!混蛋!你怎么可以不先说清楚就吃?呜……我……我很喜欢小娃娃的啊……呜……呜呜……你这个大笨蛋、大白痴、白米饭!你让我一个人去哪里生出小娃娃?”
“展儿?你的意思是愿意为我生孩子?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白行简大喜过望,抱着她圆润的肩头问。
“呜……我恨你,我讨厌你,我不喜欢官场,可是……呜……呜呜……我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