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因二话不说先递上身分证。
“是古教授要我来的。”他说。真想叫这些睁眼瞎子看清楚,他只是有着一头少年白,可他的脸还是很年轻的。
身分证上的人确是雷因,而他今年只有二十九岁。水天凡轻咋舌,怎么有人可以把自己保养得如此“臭老”?
“听说雷先生对复健拥有独到的见解,不知可否指教一二?”他有些怀疑。
雷因轻笑,伸出他的左手,打算以事实证明一切。
“啊!”水天凡一声惊呼。
雷因的左手扭曲变形,像是受过极严重的创伤。
但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的左手探向胸前口袋,掏出原子笔转动起来,那笔竟灵活得像在他的指间跳舞。
三分钟后,雷因潇洒地将笔插回口袋里。“六年前,我的手曾被医生断定再难恢复原本的功能。”
而今,那只手在虚空中连连挥弹,灵活得像一只音乐家的手。
水天凡毫不怀疑它们能弹出天下间最美妙的音符。
突然,他对女儿的未来充满希望。
“雷先生,我女儿就麻烦你了,她……”
“慢着。”水芝茵尖叫着打断父亲的话。“爸,我说过,我不想再请人了。”
“你别任性了,小茵,你想想,雷先生这么严重的伤都能好起来,有他帮忙,你一定也能尽快站起来。”水天凡劝道。
“爸,你连调查一下这个人的来历都没有,看他甩几下笔就相信他啦?万一他是个骗子呢?”毫无原因的,水芝茵就是看雷因不顺眼。
“这……”水天凡为难的目光转向雷因。他不是不信任雷因,事实上,从看到他那只变形的左手开始,他就相信这个年轻人是有些本事的。
但雷因得自己赢取水芝茵的信任才行,否则,他们要怎么合作进行复健?
雷因为难地低下头,好半晌,他抬起头,眸底晶晶闪耀着坚毅的光芒。
他又伸出手,不过这回是右手。
他在手臂上转了两下,右手脱离原位,那……是一只义肢。
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脑海中都浮现同一个问题——雷因究竟遭受过什么可怕的意外,竟让他一手变形、一手残废?
至此,水天凡算是彻底服了雷因。他不怕在人前示短,显示他是个有勇气又坚强的人,这样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但水芝茵却恨死他了,她本来是希望自己能够站起来的。
只是二十岁的少女心敏感又纤细,她不想让太多人看见自己的糗态,尤其还是个陌生男人。
雷因终于进驻水家,成为水芝茵的专属复健师。
他每天给她安排复健课程、三餐饮食,甚至连她几点上床、几点起床都要管。
他已经变成她的噩梦了。
“你不会连我每天上几次厕所都要管吧?”她说气话。
他却一本正经地点头。“那的确都得做记录。”
她轰地一声,全身冒出熊熊火花。
“王婶。”雷因对着厨娘喊。“小姐有点蛋白尿,你煮饭时盐麻烦少放点。”
“是的,雷先生。”现在整栋宅子里的人除了水芝茵外,全对雷因言听计从,而他进水家不过三天。
“雷、因——”水芝茵咬牙切齿。一想到他去检查她的尿液,她呕得五脏六腑都要翻出来了。
“小姐有何吩咐?”雷因一派恭谨貌。
水芝茵深吸口气。“咱们梁子结大了。”她冷哼一声,招招小护士。“小梅,推我回房。”
“是,小姐。”护士小梅点头,推着轮椅送水芝茵回房间。
雷因无动于衷,径自对着王婶说:“王婶,周姨一来上班,你立刻叫她来见我,我有话要告诉她。”周姨是另一个看护,与小梅轮班,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照顾水芝茵。
“是的,雷先生。”王婶毕恭毕敬。“那小姐……”他们小姐发起火来是很可怕的,在水家工作的人没人敢得罪她。
她曾经让十三个护士神经衰弱,再也无法担任看护工作。
而原因只是因为那几个护士不小心让水家未来姑爷瞧见大小姐狼狈的一面。
水芝茵虽然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但她有钱、有权,想干什么坏事只要一通电话,服务就到。
得罪她,简直比得罪天王老子更可怕。
王婶是很怕啦!不过雷因……他似乎不在意。
“小姐的事我自会处理,王婶不必担心。”他的态度是既威严、又不失礼貌。
王婶心一凛。初听闻这位雷先生只有二十九岁时,还以为是个空有虚名的轻浮少年,相处之后,却发现他比老爷更严谨。
不知道水天凡去哪里挖出这个“怪ㄎㄚ”?唉!在这么一板一眼的人底下工作,完全不能摸鱼,很累的。
“记住,一定要叫周姨来见我。”雷因撂下最后一句提醒,转身走人。
“可怜的周姨。”王婶在他背后碎碎念道。
雷因听见了,却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想着,谁可怜啊?水芝茵才最无辜好吗!
不晓得是哪个大猪头说的,吃止痛药会延缓身体的痊愈,结果周姨把水芝茵的止痛药全扔了。
好几回,他听见水芝茵痛得在床上翻滚。
甚至,她常常痛到无法入眠,隔天顶着一双黑眼圈,怎么也清醒不了。
当然,遇到这种时候,她的胃口也不会好,吃不下、睡不着,恶性循环下,她的身体只有更糟,更别提要做到他安排的复健课程。
一开始,他没发现,以为她偷懒,硬性规定她一定要去做复健。
结果,唉,他们之间的仇自此结下,恐怕到死都解不了了。
身体只有在觉得舒服的时候,才能顺利的疗养、痊愈啊!他在心里大喊,决定下回再听到有人说吃止痛药会让伤口无法痊愈,他非得把那人的脑袋剖开来重新排列不可。
周姨如果无法接受新观念,坚持不让小姐吃止痛药,他只有辞掉她,再请新看护……“他边想、边走进自己的房间。
手才搭上门把。“啊!”他突然手一麻,头发都竖起来了。
“搞什么鬼?”好半晌,他甩开手,胸膛剧烈地起伏。
哪个浑蛋在他的门把上通电的?
他用衣服包着门把打开房门,这回不敢鲁莽进入,先在门口张望许久,确定没有什么东西再砸下来了,才小心起步走入,看到门把上精致的通电装置。
“做得真是巧妙啊!”他叹息,情不自禁赞赏起设置陷阱的人。
应该是那个小丫头干的吧?难得她在这种时候还如此有活力想陷阱整他,值得拍手鼓掌。
忍不住,他摸了电线一下,咻!某种射击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雷因诧异转头,一包面粉瞬间砸中他的脸,白色的粉末扬满半空。
“噗!咳咳……”雷因拚命甩头,挥去满头面粉。“该死!”有一些面粉跑进他的眼睛,弄得他眼睛痛死了。
这场游戏变得有一点点不好玩了。
他下意识地倒退两步。
“哇!”地上不知何时被泼了一摊油,滑得雷因一屁股坐倒在地。
当他的脊椎狠狠亲吻地板时,满眶英雄泪霎时飙出。
“喔!”他听见一记裂帛声起,裤底破了。
这是他唯一一条尚称体面的西装裤啊!
因为他其实也满懒散的,不喜受拘束,所以买裤子总是选可以自由活动的运动裤,需要整烫的西装裤就那么一百零一条。
他可是很保护这件西装裤的,每天洗、整、烫,费尽工夫照顾它,结果……
“可恶!”这下子要再参加什么正式活动,他就没裤子可穿了。
怒火在心里冒起。
虽然他不喜欢跟个小女孩斤斤计较,不过……有仇不报非君子。
等着瞧,水芝茵,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整人的最高境界!
“雷先生!”一记惊呼在他身后响起,是周姨。“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要不要我扶你一把?”很假的关心。
雷因猜想,这场恶作剧周姨铁定也参与有分。
“不必了。”他摆摆手,辛苦地扶着地面坐起来。“我没事。”
“那就好。不知道雷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周姨在水家也算老臣子了,自然知道眼前画面代表什么意思——水大小姐杠上新来的复健师了。
不晓得这位雷先生还能撑多久?
待会儿去找王婶打个赌,她认为和大小姐杠上的人,顶多三天就会撑不住,投降走人。
如果她赢了,或者就有机会把百货公司那条金链子买回家了。
好半晌,雷因终于站起来,靠着一张椅子喘息。“我找你是想告诉你,别再把小姐的止痛药丢掉了,请照医生的指示让小姐服药。”
“可是吃太多止痛药,会妨碍身体的痊愈啊!”周姨说。
“但是,你完全不让小姐吃止痛药,她每天痛得吃不下、睡不着,不是更妨碍身体的康复?”
“那些痛,忍一忍就过了。”
“问题是,在忍耐的过程中,就已对小姐的身体造成严重伤害了。”雷因努力说服周姨。
偏偏周姨很固执。“我这是为了小姐日后的身体好。何况,再大的痛苦也比不上生小孩,女人天生就拥有比男人更强的忍耐力,这一点点小小的痛,只要小姐多忍忍,很快就会没事的。”
这是什么理论?雷因眉头皱起。“周姨,现在小姐的身体由我负责,我希望大家能协助我,让小姐早日站起来,而不是妨碍。”这话说得很严厉。
周姨不禁瑟缩一下,却仍不服输地回道:“可是吃太多止痛药会上瘾啊!”
“只要按照医生的指示服药,就不会有那些后遗症。周姨,我希望你以后别再任意给小姐加减药物,明白吗?”虽然一身狼狈,雷因的眼却灼亮得像天边的寒星。
周姨虽有满腹不愿,却也不敢再提,只得咕咕哝哝地点头退出。“知道了,雷先生。不过……你能管我多久呢?”她嘴角浮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几乎已可预见雷因被水芝茵赶走,这里又变成她当家的快乐天堂。
但雷因会这么简单就如她的意吗?
周姨走后,他认真的表情转为戏谑。“水芝茵,这么有活力的病人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希望你能永远如此生气勃勃。”
第二章
听到周姨描述雷因的狼狈后,水芝茵高兴地哈哈大笑。
“那个浑球,以为我无法行走就好欺负,看着吧!只要三天,我要他像条狗一样地跪在地上向我求饶。”别的她不敢说,论到整人,活到二十岁,她从未遇到过敌手。
“那个人根本不懂得护理知识,居然要我给小姐吃止痛药,不知道止痛药会妨碍伤口愈合吗?”周姨大告其状。
水芝茵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老实说,那种深入骨髓的痛真的很恐怖,若非为了尽早痊愈,她早撑不过而偷吃止痛药了。
可她一定要再站起来,不只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至爱的未婚未——林永杰。
林家和水家是世交,林永杰大水芝茵三岁,从小就是她的偶像,她追着他,一路从国中、高中,到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在学校里,他是众所瞩目的白马王子,能文能武、英俊潇洒,不知掳去了多少芳心。
曾经,她以为自己只能如同其它学姐、学妹一样,痴痴地望着他,膜拜他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想不到去年,水、林两家谈定了商业联姻,她就这么成了他的未婚妻。
虽然他们之间还没有爱情,但她有信心,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