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但艾拉黛比比起隐者差出数段,这一记“眼中梁木”幻化出百余只飞掌,已是志在必得,噗噗数下结结实实打在她身上。
情急之下,艾比黛拉忍不住高声嚷道:“人家何曾得罪过你这孩子!?”赛戈莱纳情绪亢奋已极,双目血红,也顾不得一旁有人观看,猛地扯下风帽露出一头金发,厉声道:“七年之前,科德雷尼斯波山口围攻杜兰德子爵的事,你记不记得!”艾比黛拉双瞳猛地缩紧,表情抽搐:“你,你是……”赛戈莱纳大叫道:“不错!我就是当时那小男孩赛戈莱纳,今日特来为我父亲报仇!”
他右拳紧攥,对准艾比黛拉胸口死命捣去。这一击贯注了他一身劲力,只要打中,一百个艾比黛拉也死了。艾比黛拉刚才已身中数掌,一身气血紊乱,休说用毒,就连格挡都无从作到。就在这时,她仰起头来,轻启朱唇道:“你可知道,其实杜兰德子爵尚在人世。”
这轻轻一句话,听在赛戈莱纳耳朵里不啻晴天里一声炸雷。他进招嘠然而止,怔在了原地。艾拉黛比侥幸逃过眼前的杀招,趁机调匀气息,她如今是强弩之末,已无再战之力。赛戈莱纳颤声道:“我父亲……他还活着?”
艾拉黛比其实吃惊不比他小。七年之前,她明明亲眼所见,豹王子一掌把卡瓦纳修士和这小孩震下悬崖,连着《双蛇箴言》跌下去尸骨无存。他们也曾试着下去寻找,苦于地形实在太险,终于还是放弃。谁能想到七年以后这孩子非但还活着,且练了一身精妙功夫跑来贝尔格莱德生事。好在她机智过人,瞬时便恢复了镇定,慢慢撩起额前纷乱的长发,方才悠悠道:“若想知道你父亲下落,就莫要再来逼我。”
赛戈莱纳怒道:“你若不说出个究竟,休怪我掌下无情!”艾比黛拉抿嘴一笑,嗔道:“我才不信哩。”赛戈莱纳虽然武功盖世,于驾驭人心一道却不及艾比黛拉远矣,她如今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窥到赛戈莱纳软肋,便把他吃的死死。艾比黛拉见赛戈莱纳气势已消,施施然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走回到阿穆尔身边,赛戈莱纳看着恼怒,却不敢向前,和刚才一往无前的气魄判若两人。自从卡瓦纳修士死后,赛戈莱纳只道自己再无亲人,这时陡然听到自己义父尚在人世,一时当真是惊喜交加,无暇去辨别真假,只盼她再多说一些。
阿穆尔见艾拉黛比面色惨白,知道她这一战受创甚钜,便吩咐手下取来袍子与灵药与她。他走到场中,对老公爵深施一礼道:“这位少侠手段高明,我们败了。”
他此言一出,无论厅内厅外,从老公爵以降众人都轰地长舒一口气。虽是三战才打败一个舞姬,颜面上不大好看,总算亚诺什不必远去安条克,算是免去了一场危机。他们不知其中渊源,只看到赛戈莱纳一顿乱拳打得艾拉黛比左支右绌,行将给她致命一击,却突然收手,放她回到使者身边,还道这位无名少年宅心任厚,纷纷赞道。加布里艾拉嬷嬷亦是连连点头,心想几乎错怪这孩子。
老公爵站在台上,看了一眼亚诺什,面色转缓。三位教授起身道:“我等一致认为,贝尔格莱德胜得这一次赌斗,公证无误。”卢瑟教授道:“此处‘无误’拉丁文须用与格,方显客观,这是罗马体例,你们都讲错了。”卡尔松教授道:“莫要乱讲,只消意思明白,何必追究这些字眼。”卢瑟教授道:“法律文书,就得一丝不苟。”梅瑟教授道:“呸,竟短少了‘天主有灵,赐予公正’的句子,终究不成体统。”卡皮斯特拉诺怕他们没完没了,上前劝住,手臂轻展,每人嘴里多了个煮苹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一招一式普罗文扎诺俱都看在眼里,那招‘眼中梁木’虽是化杖为掌,又怎能逃得过他的眼力。他见这无名少年竟施展出了马太福音的功夫,眉头阴郁愈盛。罗慕路斯见老师如此脸色,俯身道:“老师,这个人我之前曾见过的。”
普罗文扎诺“哦”了一声,问道:“在哪里?”罗慕路斯看赛戈莱纳已经退到加布里埃拉嬷嬷身旁,便压低声音道:“他就是三日之前,我们在礼拜堂前伏击的盗贼之一。”普罗文扎诺道:“你确定不曾看错?”罗慕路斯道:“小师妹萝丝玛丽当日曾经抵近刺伤了他,看的最是清楚,适才也是经她提醒,我才留意到。”
普罗文扎诺唤来萝丝玛丽问道:“你大师兄说的,可是实情?”萝丝玛丽淡淡道:“正是,就算他化成灰,弟子也认得出来。”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似是对那一掌耿耿于怀。普罗文扎诺摸摸下巴,奇道:“这人适才露出一手马太福音的路数,却是古怪。”罗慕路斯道:“当日我与他交手之时,他用的是一根木杖,用的也是马太福音。弟子问他从哪里学来的,他却笑而不答。”普罗文扎诺道:“不知这人如何与加布里埃拉嬷嬷混在一处,来历委实古怪。他既然会马太福音,一定与教廷有些渊源,不可轻易放过。”罗慕路斯又道:“那塔罗血盟的妖女,又该如何?”普罗文扎诺道:“既然公爵已许了他们安全,也不好出手,先顾好这边要紧。”
他们师徒几人正暗自说着话,那边阿穆尔拂拂袖子,双手捧起盛着四叶三叶草的锦盒道:“我奥斯曼人一向言而有信。如今既然输了,便依着约定,奉上至宝四叶三叶草。恭祝公爵大人福寿延年,能再与我奥斯曼大军会猎于贝尔格莱德。”
阿穆尔到了这时候,仍然不忘语带威胁,亚诺什这时却顾不得这些,他一个箭步过去代父亲接过锦盒,轻轻抚摩,心中欢喜无限。周围群雄也发出一阵欢呼,宴会气氛复炽。卡皮斯特拉诺作事细致,怕土耳其人下了毒在里面,立刻吩咐唤来一位医师,来验这叶子。
老公爵对那几个土耳其人道:“我已为你们备下上座,不妨留下吃些酒菜。”阿穆尔交割罢了礼盒,拱手道:“公爵既然心意已坚,我等还须回复苏丹陛下,恕不能久留。”老公爵见好便收,也不再相留。阿穆尔又施一礼,与艾比黛拉与其余两名使者转身朝外走去。
赛戈莱纳一见他们要走,飞步抢到他们面前,大声道:“我父亲究竟在哪里?”他此时神态象极一个急切的小孩子。艾比黛拉媚笑道:“想不到你如今生得这等俊俏,早知当时就该留下来给我养着哩。”赛戈莱纳强忍怒气道:“我父亲,他如今还活着么?”艾拉黛比道:“我此时倘若说出来,你便可痛下杀手,岂不冤枉?你若真想知道,便去英格兰约克郡的豹王子那里,到时候我才告诉你不迟。”
艾比黛拉心细如发,她看赛戈莱纳武功卓绝,便猜出定与《双蛇箴言》大有关系。她这么一说,一来可保自己一时平安,不致引来这少年的杀手;二来可把赛戈莱纳引去豹王子那边,届时如能擒住,便有大大的好处,起码也可拖下豹王子进这趟浑水。
说罢她一扯阿穆尔衣袖,一阵娇笑,几人扬长离去。赛戈莱纳不能阻拦,站在原地心中悲喜交加,一时呆怔怔不知该如何是好。加布里埃拉嬷嬷见他表情黯然,正欲上前宽慰,不料却有另外一个人先到了他身边。
老公爵左手握着酒杯,右手携起他的手,笑呵呵道:“这位少侠真是英雄盖世,老夫还不曾见到如此勇猛的拳法,真可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他此时心情极好,此番打败了奥斯曼人的挑衅,儿子无须远离,而再组十字军援城之事也俨然成势,全是这少年的功劳。
赛戈莱纳心绪烦乱,老公爵的话听在耳里恍若未闻。老公爵又道:“如今还未请教少侠的名姓?”赛戈莱纳喃喃道:“赛戈莱纳,赛戈莱纳杜兰德”。老公爵道:“哦,原来是法兰西人。”他高举赛戈莱纳右手在厅内走了一圈,大声道:“今日有赛戈莱纳少侠义出援手,挫敌锋锐,乃是我贝尔格莱德的英雄!”
群雄适才见了赛戈莱纳的武勇,无不钦佩,此时听老公爵都如此评价,自然也是山呼英雄。比约齐在人群中看到这英雄竟是那偷东西的小贼,真是哭笑不得,又不好当众说破。那花花公子吉格罗在一旁搓了个响指,赞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那一百杜卡特金币,押得值了。”言谈中好似这次得胜全是他的功劳一般。他从腰间拿出一个钱囊,在桌子上分作三堆,嘴里念念有词:“这七十枚,送与小英雄赛戈莱纳;还有二十枚,送与贝居因会的艾瑟尔姊妹,也不知她如今伤势如何了;这最后十枚嘛……”他瞥了眼荣金根,笑嘻嘻道:“便给条顿骑士团的少年才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几枚在米兰多少能买身好的甲胄。”荣金根和康拉德听了这话,心中忿怒,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
卡皮斯特拉诺走到公爵跟前,替他搀住赛戈莱纳,说:“公爵大人,四叶三叶草殊为难得。事不宜迟,您不如去后屋早些服用。我已着人验了毒性,不妨事。亚诺什已派人去取那虫了。前厅的事,暂时有我应付就是。”老公爵点点头,对赛戈莱纳道:“卡皮斯特拉诺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少侠你还应该算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才是。老夫身患梅杜莎之泣,需要一草一虫来吊命。本来教皇垂赐,却被两个宵小盗走了三叶草。若非你慷然出手,只怕老夫就已是回天乏术呢。”
赛戈莱纳听了,唯唯诺诺,不敢多话,心中只是苦笑。卡皮斯特拉诺对四周宾客说公爵回转更衣,稍后再来与大家敬酒。宾客们多是江湖豪客,原本也不喜欢这许多繁文缛节,听了修士的话,便高高兴兴畅饮起来,仆役们流水般地送上美酒,撤去空瓶,城堡内一时喧闹无比。
亚诺什自引着父亲去了临接的小休息室内。待公爵走后,卡皮斯特拉诺依然是一副皮肉不动的冷峻表情,对赛戈莱纳道:“听贝居因会的嬷嬷说,少侠你也是托钵僧团的?”赛戈莱纳本想早早回到加布里埃拉嬷嬷的身旁,去探听艾瑟尔的安危,修士这时问起话来,他也不好不答,便简单回道:“正是,在下乃是圣方济会的弟子。”
他说的含含糊糊,卡皮斯特拉诺“嗯”了一声,也不再追问。托钵僧团都是带艺投身,团中僧侣的武艺五花八门,是以卡皮斯特拉诺对赛戈莱纳的身手并无怀疑。他说道:“既然同是僧团中人,就该以弟兄相称。赛戈莱纳弟兄从外面来,可有僧团的讯息?”赛戈莱纳奇道:“阁下是贝尔格莱德的长老,竟不知么?”
卡皮斯特拉诺长长叹道:“如今方济、多明我两会放着教难不救,却彼此纷争不休,倾轧不已,与坐视耶稣遇难的法利赛人又有甚么不同。我早已不问会务,一心专事城防。”赛戈莱纳赞道:“这才是正途。”卡皮斯特拉诺摇头道:“我有甚么能耐,只是尽心侍主罢了。贝尔格莱德关乎天下气运,此城一破,奥斯曼苏丹便可长驱而入,欧罗巴诸国一盘散沙,如何能挡得住异教的兵锋?”赛戈莱纳点头道:“我曾与他们打过交道,奥斯曼人确实跋扈凶悍。”他想到在摩尔多瓦之时与帕夏将军的决斗,奥斯曼军军容齐整,旗肃甲亮,确非疲沓的欧洲军队所能比拟。
卡皮斯特拉诺道:“我数年之前只身来到此城,发誓穷己一生,要守住基督世界的最后一道关脉。可惜这么多年来,我四处奔走,积极响应的却极少,纵然偶有来援的骑士,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这次借公爵的寿宴,我原想多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