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捉住她淘气作乱的手腕,意外地发现她有一双非常美丽的手,纤细柔软的十指,指尖是贝壳一般的粉红。
十指交握,真奇怪,以前怎么会从没注意过?
或者,喜欢上一个人,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好的?
“你到底怎么了,雷拓?”
“没事,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还是别回去了。”微哑的性感嗓音响起,周心璧的一只清辉玉手绕在欲下床的雷拓胸膛上,墙上的古董挂钟已经走过十二点,“天气又不好,今晚留下来吧。”
不知道是他变得冷淡,还是自己变得太执着。近来她总觉得雷拓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候看他沉寂独思,神色温柔,就好像——就好像爱上一个人似的。
“我怕会打扰你。”他客气地婉拒,移开她的手,“你也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入睡,何必勉强自己呢。”
“我也知道你向来一个人睡,就当是为了我破个例,好不好?”
抱着一个人睡到天亮并不比独自占据整张床舒服,可是,深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会不渴望拥抱着对方的体温,倾听彼此的脉搏,在晨光鸟语中共同醒来。
“所有人都一样。”
她拈起床头水晶盘中的嫣红草莓,“难道跟你太太也不习惯同床共枕吗?”
“是。”
“我真的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娶那个林静,你根本就不是个适合家庭生活的人,要娶也该娶个有背景的女人啊。”
像他们这种家世的人,结婚只是一桩势力结合的买卖,如何能做到利益最大化才是问题所在。连她自己也是这样,爱情游戏玩得再投入,也不会和随便什么人结婚。
再说她也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喜欢林静的地方。
那个平凡的小丫头,她并不放在眼里,那么,他不会是和尹月藕断丝连吧?
笑容盛放如芍药,弹指之倾,心却已九百六十转。
第5章(2)
他站在长窗前整理衬衫纽扣,窗外水声哗哗,是初冬季节不常见的倾盆大雨。
“心璧,我们不要再来往了。”
风情万种的笑靥僵在脸上,“不要再来往了?”
“对。”
“为什么?”她恍惚地又重复了一句,“为什么?”
“不是说好了,合则来,不合则散。”
在银行和谈判桌旁长大的周心璧,渐渐稳下突遭冲击的惊讶,“我自信不比天下任何一个女人差。”
“的确,像你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少之又少。”
“那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我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虽信美而非吾土。”他浮出淡笑,“以你的条件, 可以找个比我出色得多的男人。”
“但我就想要你这个坏男人。”
“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时候你也介意这些繁文缛节了?”她随意套上色彩斑斓的阿拉伯风格的外袍,莲步缓缓移向他身后,“结婚不过是个仪式,”明丽无瑕的脸庞贴上挺拔肩头,“雷拓,我爱你。”
“但我不爱你。”
她再难保持冷静,“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就是我吗?你未必就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爱我。”
“你就想用几句话把我打发吗?我周心璧可不是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小狗。”艳如桃李的眉眼间怒火三千。
“我并不介意被说成是你甩了我。”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希望你也能配合。”
“我会恨你的。”
他只是微笑。爱他或是恨他,支持他或是背叛他,都无所谓。
就像林静曾经说过的,他有自己的世界。
“你越恨我就代表你还越爱我,”他的嗓音悠远而漠然,“聪明的人不会记恨,原谅我、忘了我,这才是最好的报复,我在你的生命中无足轻重,根本不值得记忆。”
她过了半天才开口:“和你分手的女人,你都这么劝她们?”
“不。”
无星无月的深夜,只有雨泄如注,他朝她伸出右手,“我们还是朋友。”
她无言地也伸出手相握,掌心冰凉。
还是朋友?呵,前尘多讽刺。
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如墨夜色中,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她不知道眼前视线的模糊,究竟是雨还是泪。
满庭芳是一家清幽雅致的茶坊,店面宽敞,座位之间由竹帘稍加区隔,充满思古之浓情,连茶具都是仿明代官窑的制品,周心璧将约会地点选在这里,看来颇具品位。
这是当然,她可是银行家的千金小姐,持有牛津硕士学位和注册会计师执照,社交圈最美丽的富家女之一,以及……雷拓的女朋友之一。
雷拓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吧,美丽成熟优雅妩媚,工作上不逊于须眉,林静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不明白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找上自己。
两厢坐定,周心璧也不急着说明来意,只一派安然地打量着她,然后浮上一个意味不明的娇艳笑容,首先开口:“今天天气很好,林小姐。”在英伦多年,她也养成了必谈天气的习惯。
“是啊。”注意到她用的称呼不是雷太太,林静有些高兴。
被叫做某某太太总让人有种失去自我的错觉。
看着她平和单纯的脸色,周心璧有些疑惑,“你觉得自己过得幸福吗?”
林静倒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至少,没什么不幸福的。”
“那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冬日闲暇,阳光温暖而迟慢,一寸寸爬上秀气的紫檀木桌。她微笑,“幸福就是,这世界上还有个可以自在晒太阳的地方。”
“看起来你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
“容易满足的人才容易幸福。”
“即使你的丈夫可能在别的地方和别的女人一起晒太阳。”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你懂。”扬扬黛眉,迷人的凤眼目光闪烁,“你知道我和雷拓的私人关系吗?”
她尴尬地点点头。
“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她究竟是太爱他,还是太不爱他?
林静只用一个笑容将这个问题打发掉。现实不会因她的态度而改变,介意又有什么用呢?“那你呢,你不介意他是一个有妇之夫吗?
周心璧低敛娥眉,看着杯中色泽滟滟的滇红,一半洒脱一半无奈,“我可没想过要和他结婚。雷拓是个好情人,却做不成好丈夫。”
她心中恻然,“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来看看是何方神圣赢了我。”这么一个毫无特色的女人,容貌才情家世皆平平不说,连性格也乏味,她到底凭什么令雷拓垂青。
“我?赢了你?”她几乎笑出声来,嘲讽的,却又无端带着怅然,“我哪里有这种本事。”
自从那次去酒吧之后,雷拓一直都很忙,再也没有单独和她出去过。也许是被她的那句“其实我很喜欢你”给吓住了吧。
“废话,你会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她无辜地摇摇头,雷拓什么时候会向她报告自己的感情生活了?“就算你们分手了,赢的人也不是我。爱情是男人和女人的战争,不是两个女人的战争。”
我们谁都没有赢。赢的人只有他,我们都输得一败涂地。
周心璧心弦震动,开始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她有生活的智慧。
“林小姐在哪里高就?”
“以前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做编辑,结婚后,我就把工作辞掉了。”
“为什么要辞掉工作?”女人没有经济上的独立怎么会有自己的人格?世界上就是有太多依靠男人生存的米虫,才会让男人以为自己是天。
她笑笑,“我……不大喜欢工作。”朝九晚五在办公室里虚度年华,就算有前途又怎样?所谓功成名就,所谓远大前程,都不如天天能睡到自然醒。
“有很多事情不喜欢也要做。男人总比女人会保护自己,什么时候都别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周心璧垂落墨睫,被遗弃的滋味太苦涩。不论对谁付出,都有可能血本无归,只有事业永远不会辜负你。
“呃?”
“雷拓不喜欢太依附于他的女人,他的每一任女友都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时代女性。你若想跟他久一点,最好先学会自立。”
美貌与智慧并重,那他还真应该去做香港小姐的评委。林静抿抿嘴掩住想笑的冲动,看着大美女恨铁不成钢的娇容,不欲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下去。
有人漏夜赶科场,有人辞官归故里。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没有谁对谁错。
但是她实在搞不清楚周心璧的企图何在,若说善意,她的语调咄咄逼人;若说恶意,她又似乎并不恨自己,还要她给自己留条后路,“周小姐,你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你想和我谈什么?”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应该和他离婚。”
林静瞠目结舌。
“他这样对待我,我决不会善罢甘休,你也不想和他一起流浪街头吧。和他离婚才是上上之选,趁我还没有让他身败名裂之前先分走他一半财产,也是桩美事。”
“这个,我恐怕……不能和他离婚。”
周心璧冷哼一声:“你就这么爱他?”
转眼望着街景,她没有回答。爱他吗,这就是爱吗?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周心璧忿忿然站起身抬起手想给她一巴掌,然后自己潇洒退场,让她回去后和雷拓闹个天翻地覆。
就当是送给雷拓的临别礼物吧,惹恼了女人,罪过可是很大的。
然而她的手臂在半空中停住。
“你要在一个男人的面前打他的妻子吗?”一只手制住了她欲挥下的巴掌,“周小姐,请自重,不要作出这样幼稚的举动。”
第6章(1)
周心璧高傲地仰着头,看着突然出现的雷拓。
“我只是想给她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
“用一个巴掌来指引吗?”他甩开她的手腕,“本来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是太高估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本来就不是会一笑泯恩仇的人。”
“你想怎样对付我都可以,但要是伤了林静一根头发,我有一千种方法能让你下半辈子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虽然细密竹帘隔住视线,这边的骚动还是引来不少人侧目。林静不安地扯扯他西装下摆,“雷拓,周小姐只是找我随便聊聊,没什么关系的。”
“好好坐着。”他又转头森冷望着周心璧,“我说到做到。”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她向来是众人的掌上明珠、心中璧玉,几时听过如此重的字眼,“雷拓,你就连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旧情?”他的笑容寒若冰雪,“我和你什么时候有过感情?周心璧,我们之间不过是生理上的相互满足,谈何感情?”
周心璧愣了数秒,缓缓漾出一个冷酷的微笑,“本来我还考虑放你一马,看来是不用了。”她挽起手袋,带着王室之女般的骄矜,“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私生子,我看上你是给你面子。还有你,”她看了看林静,微微扬起下巴,“不用同情我,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挑起竹帘走出去,即使盛怒,她仍维持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怎么肯放下自尊来找情敌谈话?
谁会愿意抛弃尊严,声嘶力竭地寻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谁不是,被命运捉弄。
桌边顿时沉寂,林静强颜欢笑着,“你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