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昀怎么能够说出小土豆是一头驴子呢?“反正我和他不是孤男寡女就是了。”
“说得还真像一回事!孤男寡女就孤男寡女嘛!你干吗一脸被人抹黑的样子?这年头早就不讲男女授受不亲了,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季嫱一脸的受不了。她这个女儿到底是不是出生在二十世纪?怎么脑子比那些八股学者还冬烘?
“如果我多像你一些就好了。”江昀不自觉地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
“如果我多像你一点,或许我就能大胆地去接受他的……”江昀突然回过神来,赶紧住了口,但是她说出来的就够多了,以她妈妈那种举一反好几百的个性,她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季嫱整个人倾向她,张大眼睛:“那个小伙子跟你告白,而你竟然拒绝了?”
江昀只好点头,反正她是瞒不过她老妈的:“他是说过他爱……反正那只是他一时的迷惑而已。”
这是这些天来她一直在说服自己的事。
惟有让她想到自己并没有成为他的束缚,才能稍稍减低她心中逐渐加深的悔意,而不是后悔自己没有接受他的感情,即使他终究会离开,但能多拥有他一分钟也是好的。
“你又不是他,你凭什么替他下决定?”
季嫱简直气疯了,她真不知道她这个女儿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爱人家爱得要死,却又一脚把人家踢得远远的,然后才在这里独自伤神,什么跟什么嘛!
“他是一个像风一样的男人,虽然他说爱我,但是,那只是一种感觉暂留的现象,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我并不是一个有趣的女人,这样做是避免以后伤心的惟一方法。”
“见鬼!那你现在就不伤心?到底是谁给你这种想法的?”季嫱决定,如果让她知道是哪一个人灌输这种观念给江昀的话,她一定把那个人抓来大卸八块!
“你不也常说我这个人呆板得可以?纪强和你一样是双子座的人,对我,他一定也会有相同的感觉。”
原来始作俑者还是她这个做人家妈妈的!
季嫱现在真的想一脚把自己踢死!不过,既然踢不死自己……那就算了!
“拜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妈的个性,我随便讲讲你随便听听也就算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就是你,并没有比任何一个人差。
其实,你讲了那么多的理由全是借口,你只是想隐瞒你缺乏自信。你会拒绝他,根本是因为你不相信你值得他爱,不是吗?“
为了点醒这个爱钻牛角尖的女儿,她只好说重话了。
“我不是……”江昀的否认一点信服力也没有。
“不是吗?我不希望我养出一个这么懦弱的女儿,连自己的错误也不敢正视。你到底有没有张开你的眼睛看看他拍你的照片,一个一时迷惑的人会拍出这样的照片吗?”季嫱由桌上散落的照片中抽出几张纪强偷拍她的照片,一古脑地扫到江昀的面前。
“妈……”江昀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鲜少严肃的妈妈认真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她妈妈就像女的小飞侠,那个永远爱玩、爱闹,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可是她发现自己错了,事情并不如她所想的一样。
而纪强的那件事,有没有可能也是她的自以为是呢?
“别太感谢我,只要你自己好好想想就好了,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季嫱对着江昀挥了一下手,停顿了一下才又说,“对了!想完了以后,记得截稿期快到了,还有,别把桌上的那叠垃圾交给我,那些东西一点生命力也没有,你不是在替《百科全书》撰稿,这是一本摄影集,记得吗?”说完,不等江昀脸上的感激转变成错愕,季嫱聪明地拍拍屁股——
溜了!
这季嫱真不愧是做编辑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她都是三句不离“要稿”。
望着像风一样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老妈,江昀只能摇摇头。她早该知道的!她妈妈会成为一个成功的编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她从来不知道她妈妈也会讲满口的大道理,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训人,而且句句一针见血,让她连一点反驳的余地也没有。
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桌上的照片全都靠拢收成一叠,然后一张一张地慢慢看着,让自己的心借由他的构图去感受他的感觉。
第一张是采胶工人靠在橡胶树干上抽烟小憩片刻的照片。采胶工人的双肩像是疲累已极地下垂,背后高大的橡树像是他的依靠,也像是最沉重的负担,在烟雾中,更显得什么都不确定,只是道尽了采胶人的悲哀宿命。
第二张是一张遭受人为破坏的雨林和正常雨林的对比,它和接下来的几张照片同为一组,不同的只是两种情况在照片构图上所含的比例,试图以静态的图片表现出雨林破坏情况的动态感觉。
第三张是静静躺在雨林深处,像手术后的蜈蚣痕迹的马代拉——马莫雷铁路,衬着昏暗不明的光线,低诉着它看似壮观下的悲哀。
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
愈用心去看这些照片,江昀愈觉得她妈妈说的话一点儿也没有错,她的那些文字充其量只是从《百科全书》上抄下来的介绍,一点也没有表达出这些照片的生命。不仅如此,反而还扼杀了它的空间,难怪会被说成是垃圾了。
她拿起桌上原先写好的那些稿子,用力撕成了两半,再一个使劲又对撕成两半。就这样一直撕到她撕不开为止,然后一把丢进身旁的纸篓中。
望着纸篓中粉身碎骨的稿子,照理说,她该为她的轻率感到心痛和不舍的,因为她一向不是这么任意妄为、没有一点计划的人。可是她发现,她不仅没有一丝不舍,反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原来偶尔冲动的感觉还挺不赖的嘛!她微笑地想着。
突然,她的嘴角冻住,她的眼光定在几张照片上。
那是她的照片!她吃惊地张大眼。
不!正确来说,那是看起是她,可是又不完全是她的照片。
照理说,知道这里面有几张照片的主角是她并没有什么好讶异的,而且照片她来来回回也看了好几回,她当然知道这些照片拍了些什么。
她吃惊的是,上面的人是那么的活泼,笑得那样灿烂,无拘无束得像个雨林中的妖精,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够这样开怀大笑、生气皱眉,拥有这样丰富的脸部表情。
前几回为了避免心痛,她看照片总是不让自己深思,匆匆地顺手翻过,深怕会在自己的相片中看到自己对他赤裸裸的爱意,所以总是不敢正眼看这些照片,才没有发现他的照片竟然诉说着这么多感觉。
这就是他眼中所看到的她吗?
在她指称他的感情只是暂时迷惑的同时,他却透过相机看到了那个连她自己都不了解的真实自己。
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照片中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那个在纪强的镜头捕捉下一览无遗的真实性情,泪水不知何时又悄悄地泛滥、滑落,无声无息。
她吸了几口气,伸手拿过纸和笔,在模糊的泪影中,她开始在稿纸上写字。
江昀在“有梦园”精致的木造桌椅间找寻凌若月的身影。
“我没有迟到吧!”她对着早已在座的好友问。
“是我来早了。”凌若月摇摇头,并示意江昀在她对面坐下,“你最近瘦很多,别忙坏了自己!”
也难怪凌若月会这么说了,才短短的时间中,在工作和心理压力下的江昀整个人瘦了一圈,让她原本就大的眼睛,在小脸的衬托下更是大得惊人,而且还有不少的红血丝。
“书已经出版了,我会有很多时间照顾自己的。”
江昀轻描淡写地说。
“就是那本《脉动》摄影集是吧!听说才出版三天就再版了,而且还引起了全球的一阵环保热潮,我还记得《纽约时报》将它评为年度不得不看的好书,而且还以专题来报道,说这是一本文字和相片的绝妙对话,恭喜你了。”凌若月提起那一本书也是一阵激动,因为它受欢迎的程度几乎快成为出版界的神话了
“是他的照片拍得太好了。”江昀把一切的功劳都推给纪强,她不过是写出他眼中的世界而已。
“没有你的文字,他的照片也没有办法表现得那样淋漓尽致。”凌若月不赞同地说。
“没有我的文字,他的照片一样能感动无数的人,可是。我却是因为他的照片才更了解我自己,单单这一点就足已证明一切。”江昀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说着。
“你说的‘风’就是他?”凌若月也是拿笔杆的,敏锐的程度绝不亚于一般人。
江昀知道凌若月说的是书上最后的那一段话。她点点头,也不否认,反正她都这么写了,再否认反而显得虚伪。
“好巧,他也是风象的双子座。挺讽刺的吧!一个金牛座的女人竟然会爱上一个双子座的男人,你不是常说这是标准的急惊风遇上慢郎中吗?”
看来,星座还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在他们两人的关系之中,她不就是那个后知后觉型的人吗?
“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没有自信,就决定放弃感情!”凌若月的眉毛都快打结了。
光是看到江昀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就恨自己怎么这么聪明,每次都猜得这么准,连失误的机会也没有。
“我只是不想让他以后后悔。”江昀低声说。有时候,她总觉得她这个朋友有看穿别人心思的本事。
“拜托!”凌若月用手抚了一下额头,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我可不可以大胆地假设,你写那一篇文情并茂的文章,为的只是诚实地写出你的心情,并没有任何想挽回的意思?”
“当然没有!”江昀不见血色的脸—下子涨起了红潮。
“天哪!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分上,我一定要向你收医药费,我迟早会因为你的话而吐血。”凌若月是一个金钱至上的女人,惟一能让她例外的,大概就是江昀这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了。
“为什么?”
“你还有胆问我为什么!”凌若月一个眼睛瞪得都快比两个大了,这种情况通常只有在她“见钱眼开”
的情况下才看得到,“我不是早告诉过你,星座的配对只是一种基本理论,它的功用只是帮助人更能和他人相处,星座合不合是一回事,感情是决定在两人的努力够不够。如果两人不努力,即使两人的星座是百分百的登对,分手也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江昀小声地说。
“只说知道有什么用?知道了就去做,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你一向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不是吗?”
“做?做什么?”江昀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这还要我教你吗?去找你的‘风’啊!”
“找他?”
凌若月翻了一下白眼:“你什么时候变成九官鸟了?别一直重复我说的话。”
“可是,我曾经拒绝了他,现在再去找他……”江昀好犹豫。她这样做的话,不是太出尔反尔了吗?
而且,一想到在机场他离去时的表情……
“反正你也拒绝过人家,给人家一次拒绝你的机会很公平呀!”凌若月打哈哈地说,看到江昀快哭了的表情,她只好举起双手连忙安抚,“开玩笑的啦!他不要你是他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