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幽默。”
“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肥胖、无聊。威廉有点紧张。你度假回来之后,我会尽快来巴黎一趟。”他们每年都在八月歇业,到九月再开张。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才挂电话,莎拉在屋里走来走去,而且不断跑厕所。
她每次离开厕所就在房里打转,下楼又上楼,威廉回到卧室时,她还在走动。
“你在做什么,老天爷?”
“躺着太难受,我没办法安静下来。”她的背部兴起一阵剧痛,只觉得似乎拖着落在地上的腹部走来走去。她又上了一回厕所,回来时突然被一股惊人的痛苦攫住,使她几乎站不直。她竟然想站在原地把孩子生下来。痛楚一波又一波的逼向她,从她的背、腹部再一路而下。她抓住一把椅子,连站也站不住,威廉看见她的表情就赶过来。他把她拉上轮椅,心惊肉跳的扶她回床上躺下。
“莎拉,你不可以再这样对付我!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几乎说不出话。“我以为是……消化不良……但是痛得好厉害……噢……天啊,威廉,孩子要出来了!”
“不,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他滑过房间打电话到医院叫救护车。她四十岁了,不再是二十三岁,他可不想再和一个十磅的宝宝玩游戏。他挂上电话时她正在尖叫。医院保证他们会带着医生在二十分钟内赶到。
她捏住他的衬衫,拉着他的手不放。她没有哭,但是显然吓坏了。“我知道快出来了……威廉……感觉得到!”她在对他大吼,这次发生的太快,来势太猛,事前毫无警讯。“我感觉到宝宝的头……出来啦!”她一面扭动一面叫,他急忙掀开她的睡袍,果然看见了宝宝的小脑袋。只不过上一次经历了好几个钟头,而这次似乎任何事都阻止不了孩子往外钻。“威廉!不!我没办法……让他停下来!”但是谁也拦不住这个宝宝,小脑袋正在无情的往外推,不久之后就有一张小脸对着威廉,一张完美的小嘴,哭声震天。威廉慌忙伸手接住孩子,一面要莎拉休息一下再用力。可是孩子的肩膀不一会儿也出来了,接着是双臂和身体,速度奇快。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当莎拉讶异地躺回枕上时,小东西愤怒地哭着。夫妇俩都为这创纪录的高速吓呆了。前后只有十分钟。刚才她还在跟艾梅聊天,接着就生下了宝宝。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威廉低下头吻妻子。他要等医生来把脐带切断,把母女俩用干爽的毛巾裹住。他们的女儿躺在母亲怀里,仍然一副气呼呼的表情,仿佛在责怪他们让她如此草率的出世。
医生赶来时他们正在开心地笑。医生一面道歉一面解释说他尽快赶到了。但是没想到宝宝会生得如此顺利。这已经是莎拉的第四胎。
他向他们道贺,将脐带剪断,提议带莎拉去医院,不过他承认产妇看起来似乎不需要住院。
“我想留在家比较好。”莎拉立刻说,而威廉注视她时故作不悦的表情。
“我就知道。下一次我要提早两个月带你去巴黎!”
“下一次!”她惊叫道。“你在开玩笑?下次我要当祖母啦!”她笑着感到自己已经恢复了不少生气。毕竟这次的过程太短暂,痛苦并没有持续太久。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信任你。”他反驳道,然后把医生送出去。他端了一杯香槟上来给她,坐在床边陪他们的么女。“她好美丽,是不是?”他缓缓靠近她们。
“是呀。”她仰起头看着他。“我爱你,威廉。谢谢你的一切……”
“不客气。”
他贴近她吻着她。他们叫她亚蓓。第二天早晨,裘恩宣布她是“他的”宝宝,完全属于他,他们要抱她都得经过他批准。他像爸爸似的温柔地抱着亚蓓不放。他具有菲利缺乏的感情和爱心。他热爱他的小妹妹。随着年纪的增长,这对兄妹之间的连结变得牢不可破。亚蓓深爱裘恩,他也是她永远的好哥哥保护者。即使他们的父母都无法介入两兄妹当中。亚蓓属于裘恩,裘恩也属于亚蓓。
菲利于一九六二年从剑桥大学毕业,宣布要进入伦敦的韦特菲珠宝店工作,没人为这件事惊诧。唯一教人吃惊的是他还表示要由他经营这家店。
“我看不行,亲爱的,”莎拉静静地说。
“你得先学做生意才行。”他念过经济和宝石学,自信对韦特菲珠宝店的了解已经够多了。“你要先让奈杰带带你。”威廉加进来说,菲利气得暴跳如雷。
“我懂的比那个糟老头一辈子懂得更多。”他对父亲怒声说,立刻惹火了莎拉。
“我看不见得。假如你不肯跟他学习、不尊重他,我就永远不让你来店里工作,明白了吗?以你的态度,你对这家店不会有好处的,菲利。”过了几天菲利还在和母亲呕气,可是他同意为奈杰工作。至少暂时如此,然后他要评估整个情况。
“太莫名其妙了,”莎拉事后怒不可遏地说。“他只是个二十二岁的毛头小伙子,怎么敢自以为比奈杰懂得多?他应该亲吻奈杰走过的地面。”
“菲利从来没有亲吻过任何东西,”威廉说的很正确。“除非他需要那样东西。他认为奈杰一无是处。恐怕奈杰和菲利在一起不会好受的。”
他们在菲利七月开始上班前警告了奈杰,让他知道他才是经营者。假如菲利难以驾驭,可以开除他。奈杰对他们的信任非常感激。
他和菲利此后的一年关系相当不易维系,有时候他几乎想杀掉这孩子。但是他也必须承认菲利的生意头脑奇佳,虽然他觉得菲利没有人性,不过假以时日他必会成为一流的商人。他缺乏母亲具备的想象力和设计天分,却承袭他爸爸的商场智能。
威廉的健康在这六、七年来一直不好,昔日的伤处全部都演变成风湿性关节炎。莎拉带他看遍各地名医。可惜医生能做的不多,而威廉受的折磨愈来愈严重。他很勇敢,只是一九六三年过六十岁生日时,他看起来像个七旬老翁,令莎拉忧心忡忡。亚蓓这一年七岁,是个小麻烦。她具有和莎拉一样的黑发、碧眼,但是她有自己的主见,不听任何反对意见,谁也休想跟她唱反调。唯一能改变她的只有她的哥哥裘恩。她虽然爱哥哥,做起事来依然我行我素。
裘恩十三岁了,还是十分随和。亚蓓无论做什么他都觉得有趣。她扯他的头发,对他尖叫,夺走他最心爱的东西砸碎,他都会拥抱她,安抚她,使她平静下来。莎拉一向佩服他的耐心。有时候连莎拉也想掐死这个女儿。她偶尔美丽迷人,只是绝对不好对付。
“我做了什么要受这些气?”她不只一次问威廉。“我到底怎么会生出如此难缠的孩子?”多年来菲利如芒刺在背,亚蓓令她失去理性。只有裘恩让人窝心,化解每一个人的恼怒,爱人、奉献。他和威廉一模一样。
珠宝生意还是很好。莎拉忙于应付两家的生意,同时抽时间照顾子女、设计首饰、购买宝石。他们此时已成为英、法两国最重要人物的宠儿。裘恩居然有时候会研究莎拉的草图,做一些修正,把它们改造得更完美。偶尔他还能自己设计,与母亲的风格迥异,但却非常新奇。最近她打造了一件他的设计品亲自佩戴,使裘恩兴奋极了。菲利对设计本身没兴趣,只懂做生意,裘恩则是真正热爱珠宝的人。威廉经常说他们兄弟将会成为一对好搭档,莎拉则表示那还得两人不先把对方干掉才行。她还不知道亚蓓会做什么,除了需要一个容忍的丈夫,忍耐她每天发顿脾气。莎拉对她一向严格,耐着性子向她解释为什么不能想什么就做什么,但是真正让亚蓓冷静听道理的永远是裘恩。
“为什么我只有一个讲理的孩子?”十一月底一天下午,莎拉对威廉埋怨。
“也许你在怀孕期间少吃了什么维他命。”他揶揄道,她打开厨房的收音机。他们刚刚去看完他的医生回来。这位巴黎的医生建议气候要暖和,对威廉必须无微不至,莎拉正想建议他们去加勒比海度假,或者干脆去加州探望她的姐姐。
他们听见最新的消息时都吃惊不小,肯尼迪总统被刺杀了。此后的几天他们不断注意新闻,结果十分令人沮丧。他们从电视上看着总统的遗孀和两个孩子,感到非常悲痛,不相信有人会做这种可怕的事情。这件不幸的消息令举世变色,也使韦特菲夫妇笼罩在低气压之下,直到耶诞节。
他们利用假日到伦敦探望菲利和视察店务,很高兴他和奈杰相处得不坏。他总算还有点脑筋,了解奈杰对他们的重要性。他虽然还没有正式插手经营,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了。耶诞节的业绩则好的不能再好。
在二月,莎拉终于和威廉成行。他们到法国南部和摩洛哥住了一个月。起初天气还很冷,后来就和煦多了,最后他们转道西班牙回国,沿途拜访朋友。每到一处,莎拉就开玩笑说可以开一家店。她其实很不放心威廉。他大部分时候显得神情疲乏、脸色苍白,而且经常关节疼痛。他们回家后两星期,威廉还是疲累无力,莎拉被吓坏了。
他心脏病发时他们住在莫斯堡。他在晚餐后说不大舒服,也许是消化不良,接着就开始心口痛,莎拉打电话请医生来。他立刻从医院赶来,比莎拉生亚蓓的时候速度要快。不过威廉那时候已经感到好多了。第二天他做了检查,证实这是轻微的心脏病,医生的比喻是“一次警告”。他告诉莎拉这是因为威廉在战时吃了太多苦,破坏了元气。他现在的关节痛只会使病情加剧。
他要求威廉以后的生活必须极为安静、小心。她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医生的劝告,威廉却不同意。
“胡说!你不能期望我熬完那些苦日子回来,只是为了安静的躲在一个角落,裹在毯子里。看在老天的份上,莎拉,这没有什么。许多人都有心脏病。”
“你不一样。我也不会让你累死。我要你再活四十年,所以你最好乖乖听医生的话。”
“狗屁!”他恼火地说,她被他逗笑了,庆幸他感到好多了,不过她不会再让他劳累。整个四月份,她把威廉关在家,大部分时间为他担心,终于连自己也觉得快要病倒了。她更痛恨菲利对威廉的态度,其它孩子都热爱父亲,亚蓓尤其深爱他。她每天放学都来陪他,念书给他听,裘恩也是想尽办法逗他开心。菲利飞回来探望过他一次,并只来过一次电话。根据报上的消息,他目前最主要的活动是追求刚出社交界的少女,对父亲几乎没多少兴趣。
“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莎拉在艾梅面前痛责他,而艾梅总是为健辩驳。她从小就爱他,不容易看清楚他的缺点。奈杰对他也有不少批评,不过他们的合作关系居然很契合。莎拉很感激奈杰,对菲利却愈来愈不满。这次菲利来访时,惊讶的瞪着母亲,说她比父亲气色还差。
“你的气色难看极了,亲爱的妈妈。”菲利冷冷地说。
“谢谢。”莎拉被他的话刺伤了。
莎拉去巴黎时艾梅也这么说她。她的脸色又青又白,艾梅真的对她不大放心。而莎拉一心只在意威廉,她知道这辈子不能没有他。
到了六月,表面上似乎事事都很顺遂。威廉还在忍受疼痛,只是少有怨言,看起来似乎比以往健康,他还将自己的病称为“他的小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