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板已经二十好几了吧?会不会是青爷嫌弃她啊?据说城里有很多官家千金都很仰慕青爷,她不怕青爷被人抢走啊?”
“女人啊,青春过了就不值钱喽……”
听到了,她都听到了,但她没抬眼,继续对她的账目,神情是寻常的平静。
是啊,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城里比她年轻貌美的姑娘多得是,已经没有人会上门来向她提亲了。
自从她大哥过世之后,她和裴青像有默契似的,绝口不提感情之事,只专注于钱庄的事上。
这是她想做的事,也是他想做的事,不必说明白,把心思放在钱庄上,自然就没时间多想。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就在她身边,在她日日可见着的地方,这样就够了。
“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小翠气急败坏的低嚷声传来,吉祥回过神,抬眸,看见她蹙着眉,两手叉在柳腰上,很不赞同的模样。
“我本来就应该在这里啊。”她浅浅一笑。“我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小翠瞪大了眼,“可今天是中秋啊!”
“我知道今天是中秋,中秋也得过日子啊。”吉祥微笑。“怎么了?你想跟阿劲出去了吗?想去就去吧,有事我会吩咐小梅。”
阿劲是刘诚的长子,很勤快的一个小伙子,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小翠,小翠也对他有意,只是娇羞,不愿明说。
“奴婢哪有说要跟什么人出去啊,小姐别乱说了。”小翠红了脸啐道。“今天是中秋,县老爷邀请青爷当开船贵宾,你当然也是座上客,要快点回去梳妆打扮,继续坐在这里,时间会来不及。”
吉祥莞尔一笑,“我还有什么好打扮的?一袭素衣就行了,倒是你,快去梳妆吧,到了湖边,你想什么时候开溜都行,我不会怪罪的。”
她坚持要替她义兄守丧三年,因此长年白衣素服。
“厚,小姐,您又扯到哪去了?”小翠嘟着嘴,没好气的说:“奴婢是替您着急啊,您倒是有闲情逸致消遣奴婢,真是好心没好报!城里爱慕大当家的女人那么多,大家都打扮得争奇斗艳,你这样朴素怎么跟别人比嘛!”
“我为什么要和别人比?”吉祥好笑地问。
小翠眼睛瞪大,“当然是为了牢牢抓住青爷的心啊!”
她淡淡一笑。“你想太多了。”
唉,裴威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裴青当然也该娶妻生子……
只是呵,深恋着他的她,又该怎么忘记自身的残缺,成为他的妻呢?
她自然有想过,若有别的女子占据了他的心,她该如何自处?
她应该要祝福他,可是她一定会心碎。
“您为什么会这么无关紧要啊?”小翠跺脚。“奴婢只是要您回去好好打扮一番,就算不是为了青爷,您可是咱们吉祥钱庄的活招牌,不弄得美美的怎么行?”
“小翠说的没错。”刘诚的妻子吴氏走过来,笑吟吟地说:“祥姑娘,你就快回去打扮吧,大家都回去过节了,上门的客人也少了,晚上你得跟大当家一起游船,是大家瞩目的焦点,弄漂亮点准没错。”
吉祥失笑。“刘大嫂,你怎么也跟着小翠起哄?”
“我不是起哄,是肺腑之言。”吴氏看着她,微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啊,哪个女人不想打扮得漂亮一点给自己心爱的男人看?我亲手做了件衣裳送给你,已经搁在你房里了,是素色的,今天一定要穿哦。”
她感动地道:“谢谢你,刘大嫂,我会穿的。”
月圆,人团圆。
不知为何,这种日子,总是份外教人感伤,是因为有情人的心无法团圆吗?
唉,她不知道。
第九章
商淮城这几年因为买卖交易热络,更加繁华热闹,水烟湖两岸,银楼缎号,茶舍酒馆、书店画铺、花市菜场比比相连,街上桥下,人来船往,早已不是过去那个驿站般的小城了。
中秋夜,游湖赏月是商淮城的传统,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
楼船上,女客们鬓影钗光、珠围翠绕、男客们一个个附庸风雅,折扇轻摇、谈笑风生,一时间杯觥交错、纵酒举杯、吟诗作赋、谈花赏月,热闹非凡。
岸边摆摊的、杂耍的、游客,全挤在一块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梭其间,一片歌舞升平的荣景。
裴青身为现今商淮城第一巨贾,旗下拥有自己的商队、商贸总号和钱庄,这身份自然是大家注目的焦点,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
“裴当家、金老板,商淮城能有今天,两位功不可没啊。”
楼船甲板上有几名带刀的侍卫前后巡逻着,警觉地环视湖面四周,二楼有八扇门,中间那扇门开着,迎入舒爽怡人的夜风,一张紫檀长桌上摆着月饼、水果、蜜饯和冷盘,二男一女对坐其中,此际说话的是朱县令。
“不敢当,大人治城有方,才是令商淮繁荣的根基所在。”裴青温沉有力的说道,将功劳归回给朱县令。
今天他们确实很风光,受朱县令邀请,乘坐第一艘华丽非凡的楼船,由他们开船之后,其余画舫、花坊和楼船才能开动。
权势伴随名利而来,这是千年不变的道理,而朱县令对他们礼遇三分,客气非常,这也是自然的。
然他,一点也不想滥用朱县令给予的特权,使用特权,终将招来祸端,他是生意人,将本业顾好即可,沾亲攀故,本末倒置,只是自找麻烦罢了。
“裴当家真是有心。”朱县令呵呵一笑,忽地压低声音说道:“裴当家,老夫知道,平远将军打算建立随军钱庄,印发银票,见票兑银,让军队安心打仗。如果裴当家有兴趣,老夫刚好和将军府邸的人有点交情,可以替裴当家打听看看。”
“多谢大人美意。”裴青淡淡说道:“目前吉祥钱庄的根基尚不够稳固,在商淮扎根,回馈乡里已是裴某最大的志向。”
他知道,一旦吉祥钱庄选为随军钱庄,那么朱县令少不了会要点好处,而好处要给多久,谁也不知道,或许一年,或许十载,变相被他勒索敢和没完没了,再说官官相护,风险绝对很大,他一点也不想走这步棋。
“裴当家可知道军队里有多少人?”朱县令口沫横飞的游说道:“少则十万,多则百万大军,如果他们个个在裴当家的钱庄里存钱借钱,那利润可是很吓人的。”
“饮水思源,裴某还是认为服务商淮的百姓比较重要,相信大人也跟裴某的想法一样,以商淮百姓为重。”裴青的声音冷了一些,希望朱县令在自讨没趣之下会知难而退。
朱县令看他一眼
这就是拒绝喽?他不死心地问道:“难道裴当家一点都不动心?那随军钱庄可以在一瞬间打响吉祥钱庄的名号……”
“裴某敬大人一杯。”他举起杯来,拒绝之意已经明显不过。
“好说,好说。”朱县令愤愤然的举杯干了。
这种发财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这裴青居然连考虑都没有就拒绝,真的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不过,不悦归不悦,他又能奈裴青何?
吉祥钱庄可是握有商淮一半以上的白银,他的商队也创造出商淮的贸易奇迹,就因为有裴青,商淮才会有今天安定繁荣的面貌,被他泼这一大盆冷水,朱县令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大人为吉祥钱庄着想的心意,实在令人感动,小女子敬大人一杯。”吉祥举杯打圆场,扮演白脸的角色。
她也不赞成跟朱县令合作,这个人,风评不太好,不管什么都要收贿,如果靠他的帮忙跟将军府搭上线,一定后患无穷。
“金老板客气了,两位能知道老夫是一片好意,那老夫就没什么所求了。”朱县令赶忙顺着台阶下,免得把场面弄僵了。
“大人!”一名娇声嗲气的女子娉婷窈窕的走过来,长长的柳眉,水蒙的杏眸,丰巧的樱唇,身上穿着淡红色绸衫,下紧水红色的罗裙,醉态中有一种妩媚,美得惊人。
朱县令得意地说道:“这是老夫的义女可媚,今年十八,还没有许配人家。”
可媚可是他府里最美的歌女,拥有勾魂摄魄的容貌。
男人嘛,谁不好色?裴青是商淮第一富商,财势惊人,他一定要拉拢裴青,两相合作,将来利益可观。
他知道裴青还没成亲,据说府里连侍寝小妾都没有,如果他看上可媚,那一切就好办了。
“媚儿,这两位是吉祥钱庄的裴当家和金老板,快见过裴当家和金老板。”朱县令笑吟吟的引见。
“小女子见过裴当家、金老板~”朱可媚软软地拉长音,秋波荡漾的双眸定在裴青身上。
久闻吉祥钱庄的裴当家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她还以为富商都是老头子哩,但这裴青非但年轻有为,还俊得很,瞧他,浓扬的剑眉下,那双深沉的黝暗黑眸多迷人啊!
大人要她想尽办法勾引他,成为他的人,她本来还不太愿意的,以为她要伺候一个老头子,没想到竟是这般拔卓出众的美男子。
老天啊!她乐意服侍他,一百个乐意!
吉祥自然看得出来,某人又被当猎物了。
男人跟女人不同,随着生意愈做愈大,上门要为裴青说亲的媒人不计其数,而她则相反,泛人问津。
想必朱县令想靠他的‘义女’在裴青身上下功夫,而这位义女大概不过是他府里的歌姬或小妾而已吧。
她相信裴青对这女子不会有兴趣的,朱县令是白费心机了。
“咳!”朱县令忽然很突兀地假咳了一声,“对了,金老板,内人久闻金老板大名,想跟金老板见一面,但因为内人生性保守,请金老板到船房里见面可好?至于小女,就让她在这里陪裴当家抚桐瑟、品香茗、论诗文好了。”
吉祥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小女子这就随大人去拜会夫人。”
裴青挑眉。
好啊,她真的要这样吗?
他视线不动声色的滑过她那美丽的脸蛋和纤细的身段,衣裳虽是素色,但月牙雪白,丝裙飘飘,衬得她冰肌雪肤,宛如白玉,湖风吹来,似如飘仙。
她执意以丧父之礼替辜徒生守丧三年,按照习俗,不能论及婚嫁。
下月,就是辜徒生过世满三年的日子,她将除丧。
而他,将娶她。
“慢着。”裴青把茶杯搁回桌面,缓缓开口,把起身要走的朱县令吓了好大一跳。
这时候的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因为鲜少外露,所以更加摄人。
朱县令有丝不安。“还有什么事吗?裴当家。”
这裴青深沉难测,不知道是不是不给他台阶下,直接要他把可媚给带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大当家——”吉祥看着他失去笑容的俊脸,心中忐忑不安,因为他板起脸来实在吓人。
朱县令虽然是个难缠的人物,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如果再给他难堪,恐怕他会恼羞成怒,往后会刻意刁难吉祥钱庄,聪明如裴青,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楼船人多嘴杂,无法好好谈心。”裴青俊容拂上淡柔。“在下有艘画,就是搁在不远处,不知可否把小姐带至画舫舫品茗吟诗?”
吉祥惊讶的看着他,心里重重一沉。
他在做什么?不是要给朱县令的一步棋而已嘛?还是,他当真被朱可媚的美貌吸引住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被什么东西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