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峰 (江湖笑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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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峰 (江湖笑谈录)- 第1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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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威扬心气极高,想想自己本就杰出,又何必矫情,是以抱拳道:“承蒙各方朋友看得起,实在是抬爱威扬了。”

江永清知道师父不愿与人争出高低,于是说道:“东方前辈博学多才,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晚辈若能跟前辈学得一二,定将受益终生。”

东方威扬向来处处不甘人后,虽被奉承了几句,心里很是受用,但暗中却嘀咕道:“我与这和尚在书法上斗了个平分秋色,传扬出去未免受人话柄,说老夫沽名钓誉,还不及一个和尚。不如再掂量掂量他还有何能耐,好叫其服帖。”他想及此处,于是说道:“大师书法一流,不知丹青如何?”

苦海施礼道:“贫僧读过几本杂书,在龙门等地也瞻仰过一些先贤遗迹,于丹青一道多少有些涉猎。不过拙作只可聊与自娱,实难蹬大雅之堂,不提也罢。”

东方威扬笑道:“无妨,无妨。咱们就以这大地为纸,松枝为笔,各做一副山水如何?”他说着运足连跺,将一丈见方的地面踩得平整光滑,然后折下两根松枝,一根带着茂密的松针,一根被他抹得光秃秃的,就地作起画来。他将两根松枝轮流使用,划、扫、跺、蹭、压、打、点、挑、刮等诸般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顷刻间便作成一幅画。

在地上作画,其难度远高于纸墨。尤其是各种绘画手法的表现,更是难以临摹。但东方威扬作画别具一格,一副大写意的山水画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淡彩处,他用扫、蹭二法;线条处,他用划、刮等技法;浓墨处,他用跺、压、打等技法;精微处,他用挑、点等技法。如此运松枝如同毛笔,视泥土好似宣纸,挥洒自如,信手拈来的功夫,非数十年勤苦修炼而不可得。

苦海恭维道:“能运用松枝如同毛笔已是极难,要将笔意中的各种皴法表现得如此生动,那就更加难得了。何况是在松软的土地上运用自如,此等技艺,简直匪夷所思。贫僧就算用纸墨亦无此功力,何况就地作画。常言道:‘丹青多秀色,翰墨有奇香。’前辈这副蓬莱山海图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深具王摩诘的风范。清雅古香,更具色泽。贫僧心悦诚服,就不必画了。”

东方威扬略显得意道:“大师乃佛门高僧,对顾恺之的佛像画必然深有造诣,又何必谦虚呢!”苦海摇头道:“传言此人才绝、画绝、痴绝,画人常数年不点睛。可惜贫僧未能一睹大国手传世之作,实乃人生至憾。”东方威扬淡淡道:“展子虔的壁画大师应该见过吧?”

苦海颔首道:“贫僧在白马寺中到也见过展大国手的彩绘,山水、楼阁、人马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东方威扬捋着胡须闭目笑道:“不知严立本的人物故事画,大师可有见过?”苦海道:“此人工于写真,笔力强健,线条犹如盘屈的铁丝。贫僧到也见过一些摹本,可惜未睹真迹。”

东方威扬见苦海品评的头头是道,对各大家画风无不了然,有心再考上一考,遂问道:“吴道子号称‘画圣’,大师以为其画如何?”

苦海淡淡道:“画圣所画人物笔势圆转,衣带飘举,有吴带当风之美誉,后世早有歌颂。其画着重线条变化,风格奔放,凸感极强。称为画圣,当之无愧。”东方威扬微笑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大师见识如此了得,何不作上一副,以兹雅兴?”苦海双手合十道:“并非贫僧不赏脸,实乃无能为力,说来惭愧。”

东方威扬知道苦海为难,但他兴致正盛,不叫苦海心肝情愿俯首称臣,岂肯善罢甘休,于是接着朗朗道:“老夫蓬莱问天斋中藏有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展子虔的《游春图》,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等名作。还有王右军的《兰亭序》真迹,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原拓本等名帖。大师若有闲暇,可往蓬莱一睹为快。”

苦海又惊又喜,忙道:“相传唐太宗驾崩前,曾下诏用《兰亭序》真迹陪葬,前辈如何得到的?”东方威扬笑道:“真迹被一名酷爱王右军书法的太监调了包,从此流落民间,历经数百年沧桑,始辗转到了老夫手上,为我镇岛之宝。”苦海喜道:“阿弥陀佛!多谢前辈盛情。小僧他日必当登门造访,求见先贤墨宝。”

东方威扬忽又淡淡问道:“不知大师于音律一节擅长否?”

江永清一直默默看着两位高人比拼才艺,心中却想道:“东方威扬乃乾坤四奇之首,有着‘天纵奇才,东方威扬’的美誉。文韬武略,奇门异术自是无所不精,无所不晓,声名何其隆宠。却不知为何如此争强好胜,非要缠着我师父计较不休?这等市侩行径,难免有失高人身份。”他刚想到此处,忽听得东方威扬又要与苦海比拼音律,于是心道:“师父未必样样精通,到是我从小跟随养母学习音律,当可助师父一臂之力。”于是抢先抱拳道:“师父前些日子传了晚辈几首曲子,老前辈若不见怪,晚辈愿意献丑。”

第二十八章 生命如斯 第二节

苦海方才全神贯注于与东方威扬讨教字画,险些忘了此来的目的,闻言惊醒,当下自责道:“我怎么这么糊涂,与他在此纠缠下去毫无意义,胜负得失亦不足道也。可若现在找个托词赶去救人,东方威扬难免见怪。不如让觉元代自己败下阵来,既全了他‘沧海游龙’的面子,又不至于让我这个师父败得太难看。眼下也只有如此了。”苦海心知徒儿为自己解难,于是示意他放手施为。

东方威扬哪里把江永清放在眼里,暗自好笑道:“你这大和尚穷好面子,自己技不如人却叫徒儿来丢脸。这样也好,便叫你师徒知道一下何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于是数落道:“年轻人太过争强好胜,哗众取宠,可是容易自取其辱的喔!”

江永清心中有气,暗道:“到底是谁争强好胜了,你也不扪心自问。”嘴上却是恭敬道:“老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不才,就以万宝常的《乐谱》六十四章向前辈讨教吧!”

东方威扬心中一凛,略感吃惊道:“你这小娃,居然也会演奏万宝常的《乐谱》?”江永清心想:“你既然小瞧我师徒,少不了好好跟你斗上一斗。”于是说道:“前辈若是嫌晚辈粗浅,演绎不好《乐谱》,那晚辈就以箫代羯鼓,演奏李龟年的曲子如何?”东方威扬更是吃惊,暗忖道:“这小子还精通李龟年的曲子,看来不能小觑了。”于是嘴上说道:“好说,好说,你且吹来听听。”

江永清拿出紫玉箫,轻轻吹奏了起来。青山幽谷间,飘荡起苍凉的旋律。初闻时还平淡婉转,到后面逐渐变得沉重,似乎饱含着无限深情与感慨。苦海心情波澜,往昔的一幕幕涌上心田,不觉五味杂成。东方威扬闭目凝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箫声方歇,东方威扬便颔首道:“当年李龟年演奏羯鼓时,闻者莫不伤心。尔小小年纪,却也能将其演绎得如此悲情?实在不错。咱们换个调子,来合奏一曲轻快的如何?”江永清诚然道:“全凭老前辈安排。”

东方威扬也不啰嗦,当即从背后取下笛子,吹起了万宝常的《乐谱》。江永清顺着节拍跟上去,哪知东方威扬故意加快节奏,他一时跟不上,只好等一小节吹完后再行跟上去。岂料东方威扬又放慢了节拍,江永清的心绪一下子被打乱,又没跟上去。东方威扬的笛声忽高忽低,时而如涓涓溪流,时而如江河咆哮,时而如清泉击石。江永清处处受牵制,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苦海知道东方威扬有意刁难江永清,忍不住传音入密道:“觉元。他强由他去,他强莫能干。我行是我行,我心自空灵。”他说完,又自怨自艾道:“唉!既然想服输走人,又何必出言指点。这般嗔痴成念,如何能修成正果。”

江永清闻言一震,思虑道:“不错,我老是想跟上别人的节拍,岂非等于自缚手脚,受制于人吗?”他心念甫动,立刻自顾自地吹奏了起来,不再受东方威扬的干扰。

东方威扬见状暗赞道:“好小子,有些门道。”于是心念一转,立刻催动内力于笛声之中,绵绵播散开来。江永清只觉箫声一紧,立刻有种胸闷气促,耳鼓作响之感。苦海暗暗吃惊道:“这……这已非比较音律,而是在比拼内力。可觉元功力尚浅,兼之内伤未愈,如何抵得住这等程度的教技。”

此时的江永清已是面红耳赤,呼吸凝重,额头上不断有汗水涔涔而下,显然是吃不消了。苦海知道再不帮忙,徒儿很有可能五内受创,心脉尽损,于是盘膝坐在地上,伸出手捏住江永清小脚肚上的承山穴,将内力缓缓输了过去。

江永清陡觉一股浑厚纯正的真气流入丹田,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箫声顿时如大河决堤,万马奔腾,势不可挡地倒卷而去。

这一下兔起鹄落,顿时扭转了情势。东方威扬越吹越吃力,发现自己的笛声已被挤压在不足三丈的范围内,无论怎么冲击,都会被缓缓挤压回来。他震惊之余,立刻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但东方威扬生性孤傲,又极好面子,所以不断变幻曲调对抗着,并没有罢手的意思。

苦海心知要想完全压制东方威扬,就非得拼个两败俱伤,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于是缓缓收回了内力。东方威扬渐感舒畅,知道对方有意承让。到了这个地步,他深知死撑下去亦是徒劳无益,当即哈哈大笑道:“大师有此高足,老夫真是羡慕得紧呐!”苦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师徒能得前辈垂教,深感荣幸。觉元,还不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江永清自然识趣,忙走过来跪拜道:“多谢老前辈指教,晚辈实在是获益匪浅。”东方威扬算是得足了面子,于是微笑道:“贤侄乃年青一辈中难得的人才,前途无可限量。快快请起。”他说着一挥袖袍,便有股劲风把江永清托起。

苦海遂转入正题问道:“不知前辈方才可曾见有人路过此地?”接着说明了师徒两来此的目的。

东方威扬皱眉道:“老夫只看见一个樵夫从此往南而去,并未见过什么武林人物。”江永清道:“如此看来,那樵夫八成就是引我师徒来此之人。”苦海摇头道:“那他为何又要瞒过东方前辈呢?此事实在让人费解。”三人一阵默然,均想不透那人的目的。

江永清提议道:“师父,不如咱们再追下去看看。”苦海颔首道:“也好。只是小月他们……”东方威扬不由笑道:“大师不必担忧,老夫自会去请他们过来,在此小庙中相候,可保万无一失。”

苦海闻言大喜道:“如此最好不过。那就有劳前辈费心了。”师徒俩一般的心思,均担心自己远去后,江心月等人会有所闪失。现在得到东方威扬保护,即便罗什一时回不来,也足可以放心了。

三人计议停当,苦海便带着江永清由南面山梁而去。东方威扬则来到茅屋,说起苦海二人追敌去了,要几人一同到小庙去等候。其时,罗什尚未回来,想是一时找不到归路,仍在大山中转悠。江心月只得在茅屋中留了字条,这才随同大家一起来到小庙歇息。

这是一座弥勒庙,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庙中蛛网密结,连佛像也倒毁在地。只见正门二梁柱上,依稀能见到一副对联,只见那上联写道: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下联写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但横批因穿梁损毁,已经无法再见原貌。

天色再次暗淡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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